辛丑的年味

         年味是什么？恐怕没有一个具体而祥尽的说法。其实，年味是复杂的，应该写满乡愁、拥有祝福、伴随团圆、凑起热闹，也有些许遗憾等等，也就是说年味是一年里的酸甜苦辣的浓缩。

        腊八兴许是年的序曲。“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句流传的歌谣，唱尽了平民对年的向往与期盼。溯源往昔，大概与物资较匮乏不无关系，无论衰朝与盛世，新衣似乎只有过年时才有，才允许穿，白面馍馍也似乎只有过年时才能满足，奢望的肉食也多是在过年时能吃到。甚至一碗腊八粥都能久久回味，不能忘记。所以，年便成了期盼的目标。

        而好的时代里，物质的渐丰渐盛，这种期盼、这种向往却渐渐地淡去，淡的如一碗白开水了。而今年又较之以往更甚，有人说，庚子的疫情冲淡了年味，止住了打工者归家的脚步，一年一度的大迁徙罕见地缩小了规模，春运的客车都没能载满乡愁。也有人说，今年的禁燃禁放，使得村庄的上头看不到了吉庆的烟花，街头巷尾连零落的炮声也绝了迹，空前地陷进了安静的氛围，静的仅仅能听到孩子们的叹息。更有人说，城市的行色匆匆，也传染给了乡村，劳碌奔波写成了平民的节奏，负竞力让平民失去了对年节的兴奋。

        不管如何，年终究不肯停下脚步，还是来了，可却尴尬地踏进了拉尼娜的干暖中。白皑皑的村庄，白皑皑的麦被已是过往的年景，雪成了庚子的奢侈，也成了庚子的又一遗憾！四九看柳黄、五九衣衫薄，着实生出了腊日里的一片惊诧，春早居然也成了庚子的抱怨。不错，在这一切的遗憾与抱怨中，年味着实被减损了，减损的几乎所剩无几。还好，余日里，商贩们“前仆后继”地游串于村巷，吆喝声中，年味又终于从喧嚣中拾得一丝自信，缓缓地向辛丑扑来。

        过年少不得备些年货，哪怕农村有青菜萝卜、粗粮白面。环保意识的灌输以及规模化的界定，散式养殖已成印在脑海里的一种原罪，并且被称道的进步社会里，也业已容不得私屠滥宰之故。以至于杀年猪时的壮观场景不复可观，缚鸡宰鹅时的祷告也不再可闻，所以，年货里的重头戏鸡、鸭、鱼、肉显然不可自给，须到远处的集镇、超市去购卖。

        赶大集似乎是约定俗成的，有分双单开市、逢七交易的规矩，但到小年之后就打破这一束缚了，每天都有集市。

“割二斤五花的，再来几斤瘦的！” “给我抓两条鱼，捡大的抓噢！”

“这只鸡子肥，给我捉起来。”

“唉！老哥，你也来赶集？”

“嗯，来了。你也办年货呀！”

“……，……”

镇子上讨还价的争吵、叫卖声的起伏，夹杂着熟人相遇时招乎，让平素里的冷清陡添了些喧嚣，使得淡了许久的气氛在余日里急剧地浓缩成年的味道。

        最浓郁的年味应该在除夕，这天会大典般地贴年红放鞭炮、拜神祭祖、守岁接福以求来年好运。可今个儿的除夕确有些遗憾了，禁放鞭炮的文告贴在村子醒目处，威慑着胆敢试法者，使得村巷不闻硝火，祭祀尽礼亦如哑剧，若不是春联红遍万户，门神福字贴满千门，在静的氛围里没谁会有年的觉悟。还好，经过庚子的最后一阵忙碌，春联还是贴出了村庄的火红，趁出了年节的喜庆。

        中午，趁一时闲暇，走在暖暖的太阳下，转至村东见鳏居的张五爷呆呆地拿着门神，并没有去贴，按风俗贴了门神，游子会被门神所阻，所以五爷似乎在等谁，且一脸泪痕地向外张望。大节下的应该高兴才是，老爷子这是怎么啦？于此便问其故，张五爷哽咽着说儿子自落户申城，就很少回来，能过个团圆年成了他余生的期盼，前些天电话里得知，儿子一家三十上午一准能赶回来，这让老爷子喜不自胜，高兴的打扫了屋子，也置办了更多的年货，单等与儿子一家过个团圆年，可时近中午儿子突然托辞说，他儿子嫌到老家不习惯，不愿意回来，也就不回来了。接到电话张五爷失落的不禁老泪盈把，一串串都滴进了除夕的禧庆中，让年味添得了一钉点苦涩。

         张五爷一辈子种地，没什么本事，可喜，儿子光耀了门庭考中大学，且在城里买了房还娶了城里的女人，为此五爷倾其了所有，可儿子从此很少回来了。其实，并非张五爷一家是这么个情况，本村的、邻村的都有不少，儿女有了本事移居城市，毕竟儿子的家不是父母的家，老人成了留守，惟节日里儿孙衣锦还乡，方觉骄傲，始感幸福。平时多形似孤寡，常有此生有儿不如无的感叹。张五爷除夕的悲情，即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无奈，也代表着城市化的归宿，预示着故乡或将飘渺，乡愁或将虚无，节日也将无彩。

        没有炮竹的年夜是安静的，安静中虽失掉了应有的味道，人们却安稳地在辛丑醒了来。没了爆竹声，年的高潮几乎只能由拜年所推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年，互贺年禧。照例先本家后邻里的顺序，至二婶家时，见其孙哭闹着说奶奶骗他，说好的爸妈过年回来，真个儿过年了也没见着个影。那望眼欲穿的表情、还有撕心裂肺的哭诉，直引得二婶大初一的也跟着唏嘘，转身见拜年的人到了门前，甚是尴尬，忙拭泪圆场说，他爸妈因为疫情关系，被留异地，一年了，见不着爹娘，真是难为他了。是的，疫情严峻之时，打工者不是有家归不得，只是在倡议与乡愁的纠结中，大多选择了顾大局。虽值得称颂，但苦了留守的儿童与老人，亲情、思念也化成了年的遗憾。

        拜年把过年推向了高潮，也是让年远去的推手，初一拜邻里，初二舅姑家，初三须拜岳父，初四之后串亲戚，俗语曾说，有心拜年，十五不晚，可见在慢生活的过去，过年可一直延续到元宵节。如今却难似以往了，城市的快压缩着年的节奏，受假期所限，初三、四就有外出的人了，车站里、公路旁已三三两两，带着农地不能活人的抱怨踏上南下的征程，同时家门口、村庄头仍上演着心酸的别离场景，为此曾试填了一首《破阵子  》   节后别，以记之。

四十年来改革，三千里外谋生。行将家园来弃闪，留守衰翁还事耕。岁月俱峥嵘。

春运来时短聚，烟花谢了须行。最是雪里分骨肉，无不教人泣泪盈。人间离别情。

         慢也好、快也罢，年节过了，年味也将淡去直至散尽，但其中的欢喜、热闹，遗憾以及抱怨无论如何是散不去的，且相互的交织着，再于岁月间酿出生活的酸辣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