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据说五岁前是她带的我，应该是亲过抱过吧，可惜我记不清她当时的样子。

        她应该是漂亮的，个子不高圆圆的脸，有点河南口音感觉很慈祥。印象最深的是她有一双小脚走路总是慢慢的，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她是个开朗的女人，虽然那次见面是因为她自杀。但后来住下时我们会经常聊天，她喜欢讲自己的故事。

        出嫁前她的娘家是富裕的，家里有一间米作坊一间油作坊这些是她忘不掉的。当时是一九二几年两个作坊就是两个工厂了，所以此言不虚。

        后来她出嫁时想来很排场，即便不是十里红妆也是让人非常羡慕的，这些事她很喜欢讲。

        再后来的事就是偶尔提起，可能是她不想回忆那些，只有当提到某些事时，她才会随口说起。

        嫁人后不久丈夫就死了，好在得了一儿一女。寡居了几年，因为乱世涛涛只好要饭逃荒了……

        一个小脚女人带着两个娃娃逃荒要饭，这一路上有多少艰辛她没细说，总之最后来到了东北。她是漂亮的，所以带着两个孩子也很容易再嫁。

        在北方又嫁了人生了三女一儿，直到男人再次死去。

        挨饿时她总能想到好的办法，比如换一只小猪象放羊一样养着，它居然能长大，过年时为一家人添了油水。

        她不识字知道识字的好处，于是送孩子上学。后来女儿学会了写字偷偷改公社的饭票，这样一家人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孩子慢慢长大成家，她也慢慢老去。我猜她有时会很迷惑，为什么就单单是自己活的这么久长？

        她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是男孩，小儿子结婚后她和儿媳妇合不来。儿媳妇是村支书的女儿，作为干部子女过日子不勤俭，于是两个人经常闹矛盾以至于让她轻生……

        就是因为这个她被接到我们家里生活。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一次我问她住的习惯不？

        “吃饱了就看戏，怎么不习惯？”

        她把看电视叫做看戏。

        在我家住久了来人问过她，登记时没有名字，于是我的母亲随口给起了一个。因为她的年龄大，所以每个月可以领几十块钱。

        吃饱了就能看戏对她来说是好日子，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不满足，那就是会想起小儿子。

        她走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怎么喜欢看戏了，总是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看着大路，直到她走的那一天也再没有见到小儿子。

        我记得她走的那天很冷下着清雪，他来时她躺在门板上，嘴微微张开身体是冷硬的。

        我抱过。

        之后很热闹，在人群的簇拥中她上了车，白色的雪花飘飘金色的纸片飘飘，队伍浩浩汤汤的离开了。

        和当年出嫁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