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仙子 5
鲲以为是我,我以为是鲲的主意,反正我们笃定地往下坠落。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 ,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那是个美人,也许,伪娘?反正在中原,这般的美与审美我早已见而不怪几千年了。
我决定和她聊聊,姑且认为是美人吧,然后我看见她浑身闪烁的光芒,慢慢地,整个宇宙,真是大美哉。
这情景依稀宛在,宇宙,星空,流云,飞电,风暴,冷光,所有光芒与黑暗,其实都在闪烁,宣告着有无变幻。
于是那时,我看见了自身的闪光,自身的虚幻不实,自身的永恒常在,我们不是别的,是宇宙间若有若无的光,是瞬间有无的变幻,是集合与分散,不断失去与死去,重组与新生。
这时也一样,爱再度被唤醒,那些隐隐约约的过往,时间之内与之外的,世界与世界之前的,还有这次的,昆仑山,流沙之城,比黑洞更致密的拥抱,合体与本来为一再度合一,因为融合到无分彼此所以分散,这是万物的游戏,不仅仅是神的或我们的,但我们有情感,还有时间与遗忘,这教人情何以堪。
你好,我落在她身边,我不知在她眼里,我是我,还是鲲,还是鹏,或是一只鱼与鸟的合体。
她冷冷看了我一眼,她不记得我了,也许,是这显像为鸟在她眼里鱼鸟的合体无法唤起她的记忆。
我只好多费口舌。你记得昆仑山的朝霞吗,那里游动的精灵闪闪发光,我们或飞或行,待到夕阳燃遍群山时,我们不与那些天仙地仙交谈,而醉心于四处采摘。还有流沙之城,那里沙的本质是材料是表象与真相,我们在那里明白了我们终究不过是沙子,那些神、人、世界与时间,是无形的沙子突然介于有形无形而成的幻象。
我不记得了,她说。
那么好吧,我和她告别,仿佛与自己道别,离别早晨醒来前的梦。
我会回来的,像从前一样,我说,她只是在她的深山里迷惘,对此置若罔闻。
言语如风,若没有善听的耳,没有故事与交集,醒悟与觉察,它们只是自在来去,一片云,一脉流水,一阵风。
南冥,水深浩渺,横无际涯。
庄子沉睡于瓢,飘荡南冥之水,已浑然忘我。
我想这大概不是真的,我不想降落于斯了。因为我是庄子,不是他就是我错了。因为时间是线性的,难不成这里时间已错乱并且并置。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她,即便是暂时的,我不能再失去自己,我不能连续承受打击。
睡梦中的老周似乎朝我笑了笑。
你这样是不对的,我说,你不能胡来。
我没有胡来,我还在我的梦里呢?况且,在梦里胡来算不得什么吧。
也许,我说,爬到我背上来,你可以看得更多更远。
不用了,看不是用眼睛的。老周神叨叨的,连眼睛也懒得睁开。
于是我飞走了。
庄也是怪,他就喜欢在泥地里打滚,我是说他不像老子,孤独幽深,世事了然于胸秘而不宣,在人世如不存在的影子,毫无欢喜或厌恶的表示,他仿佛没有情绪,而老周整天疯疯癫癫的,快乐得要死,从什么时候呢,也许读到那本书时他就醒了,玄之又玄,原来如此。
他连和我一起飞翔都不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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