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 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 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 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 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大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  丽达与天鹅  叶芝

我哪里还肯放手！

离别，为何总是如此痛苦？

别看我，别看我，她喃喃道。

王后虽然维系着美貌，却分明在勉为其难，她为何支开了所有人，甚至海巫婆，单单留下我呢？

唉，我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怪物，她有气无力道，你，还记恨我吗？

哪里，我叹息道，都多少年了，我们现在，不是很要好吗？

抱我，吻我，像从前一样，她低声道。

从前？我惊讶道，睁开了双眼。

别看我，别看我，王后急促道，她的脸色潮红，看似有些衰老。

我感到无言的伤痛，再次闭上了眼睛，我这，是要失去她了吗？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触到了我的。

不多想了，俯身轻轻搂住她，还是熟悉的感觉，嘴唇依旧温暖柔软，那是什么时候，王的宫殿，我和长公主溜了进去，沉睡的国王，妖娆妩媚的王后，虽然那时，我也是别有所图，答应了她，放纵肉欲压榨她的身体时，内心多少不怀好意，可那也算是干柴烈火了，她说的从前，怕就是那仅有一次的一夜风流吧。

王后的双手从背后环绕了我，她的唇吻激烈急迫，接着一点点慢了下来，渐变细致悠长，她这是怎么啦？

忽然，她停了，我还在错愕，背后一轻，她的手也滑落了。

王后死了，灵魂消散以后，她的身体异常的轻，容颜苍老，比我家长公主，小公主老态了许多。

傻瓜，我哪里还会记恨你，我自语道，不想自己手臂却渐渐湿了，我居然在为这个女人哭泣吗？

我亲手埋葬了她。

长公主老了，侵蚀着她的绝世容颜的，是时间。

小公主也老了，时光，带给她从容，智慧，也在带走她的生命。

明亮的月色下，两个女孩睡的安稳，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正看着她俩一点点老去，青丝白发交错，呼吸也不似从前有力，她们于我，永远是孩子，可在别人眼里，却早已是老人，站在两人中间，外人会错认我为后辈，时光，真是残忍可怕的物事，她能摧毁一切，毫不留情，独独留下了我，当然，还有海巫婆，顽强的对抗着，真不知这是幸事还是诅咒，女孩沉睡的时候，我一次次轻轻拥抱她们，感到内心哀婉伤痛，我不能阻止她们离开，一步一步，每分每秒，迟缓却绝不迟疑，我知那天终会到来，那时，我将再度孑然一身，回到从未见过她俩，孤身流浪的境遇里，那会是怎样可怕的命运呵！

我好累，女孩说，我想睡了。

不能，你不能睡，天还亮着呢，我道，你瞧，小公主也在，我们说说话好啦。

长公主眼皮越发沉重，不论我们怎么说，貌似她也睁不开眼睛了，只想沉入深深的睡梦里。

我冷，女孩又低声道。

不要紧，我抱你出去，我们去晒晒太阳，我道，将她连同被子一并抱起。

阳光，正明亮的耀眼，我的内心却一片灰暗，小公主默默跟着我走着，海巫婆的花园里，眼下空无一人。

寻座椅坐下，女孩身体软软的，扶坐身上，她勉强睁开双眼，看见了我和小公主。

好美啊，我很喜欢，长公主低声道，眼睛贪婪四望。

正是，我道，我们以后，每天都来这里坐着好吗？

女孩嗯了声，去拉那位的手，小公主凑了过来，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却又惘然若失。

可是，我好想睡，你抱紧我，女孩有些坐不住了，人又一点点软倒。

我搂紧了她，却阻止不了她在睡回去，我的心脏开始阴冷收缩，这样不好，很不好。

低头吻她，女孩已经不能回应了，除了嘴唇软软的，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我觉得自己正在死去。

女孩再度睁开眼睛，貌似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试着凑近她的嘴唇。

那个，我要走了，你们两个，要...

不会，你不会的，我固执道。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美丽的珍珠，一颗，又一颗，正从她的眼角滑落。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时光匆匆流走，命运，却总是如约而至，从不爽约。

我怕，女孩道。

不怕的，不怕的，我喃喃道，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怕，我死了以后，你怎么办呢，女孩轻声道，伸手抚摸我的面颊。

你不会的，不会死的，我道，后面日子还长着呢。

那个，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第一次见到...

是，是，我记得，我道，和今天一样，现在一样。

是的，我记得，那个晴朗的下午，天鹅游来游去，有时发出一声鸣叫，宛若婴啼。

很漂亮，是吧？我搭讪道。

女孩不吱声，用水马齿草编着什么。

我低头看看，女孩着实美丽动人，我不由歹念顿生。

那天，蝉声聒噪不止。

你听，现在也有蝉声，很好听，我道。

是吗？我怎么听不见呢？

我的心猛然一沉。

抱我，我想看看。

好，好，我道，抱起了她，走出门去。

花园里好多人，包括海巫婆，她们都离我远远的，眼神阴郁忧伤，我管不了她们。

走出花园，去山里，林间，溪涧边，女孩精神尚可，眼睛顾盼着。

你还记得吗？那天，还有天鹅，我道。

天鹅，是的哟，天鹅啊，女孩轻笑道。

我们去湖边看天鹅吧，我道。

你等等，等等，小公主道，放我下来，让我看看。

我停了下来，放她在地。

好美啊，女孩道，脸颊潮红，眼眸里泛起奇异的光芒。

是啊，好美，我应和道，走近了些。

小公主轻轻挪步，步履缓慢却不停。

你小心点，我道，跟紧了她。

你知道吗？不是天鹅，我那些哥哥们，就没有我们，后来那些，女孩回眸道，神色极是温柔。

是，是，我道，你小心点，看着点脚下。

谢谢你啦，女孩道，这些年，所有的。

傻瓜，自己人嘛，谢什么，我诧异道，这话多见外。

女孩忽然倒下了。

小公主睡着了，我这辈子最爱做的事，便是亲吻沉睡中的公主。

我们终于来至湖边，看见了天鹅。

你看，天鹅，我道，和那天一样。

晴朗的下午，天鹅游来游去，有时发出一声鸣叫，宛若婴啼。

天鹅的鸣声宛如哭泣，可是我没有眼泪，哭不出来。

我们这样在湖边伫立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眼泪了。

现在我知道了，她的梦里不会再有天鹅，因为，是我，陪伴着她，度过了这漫长得有如一瞬的人生，直至终点。

我抱着她走进水里，水，冰凉刺骨，女孩的身体柔软美好。

不死之身，多么可笑的梦幻，没有了喜欢的人和事，长生，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我静静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阻止我的，是海巫婆。

愿她们安息，她们有灵魂，可以转世投胎，我不同，我是没有灵魂的一只天鹅，有生之年只能一直飞着，死后三魂泯灭，七魄消散，羽毛凌乱，肉体腐败，化为泥土，尘土，直至虚无。

我看见了那个女孩，丽达，原来她叫丽达！

我毫不犹豫飞身扑向那个女孩！

我哪里还肯放手！哪里停得下来？

女孩在身下战栗，颤抖，我几时真的变成了一只禽兽，做出这禽兽之举。

丽达，丽达，丽达，我的内心激荡不止，身体不受控制，眼睛里，不是丽达那丰腴的肉体，而是另一位，那憨憨傻傻的女孩，她没有长公主的绝色，王后的风情，未经人事，又不懂得嫉妒，连我和别的女孩成婚结合，也不以为意，可是，在她离开我的那天，我竟悲伤的无法流下一滴眼睛。

我要拥有她，现在，此刻，永远，我不要再经历离别了。

丽达，丽达哟，我的内心在呼喊，发出的却是天鹅的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