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到国营公共汰浴堂去洗澡是在1975小年夜的晚上，汰浴堂是靠近公51路公交车终点站，紧靠的是一家糖果厂，记忆中应该是上海天明糖果厂，每天奶油的香味通过排风扇飘出窗外，让过路的人涏流三尺，这种香味也无意中起了广告作用，记住了这家糖厂，感觉也认识了这家汰浴堂，所以也没有用特别的招牌吸引路人注意，更重要的是大众化汰浴堂，为附近居民服务的汰浴堂。汰浴堂分男浴女浴，字迹用红色的油漆书写，一目了然，所谓的男左女右在此也体现出来，在中间是一扇售票小窗口，平时，可以经常看到女浴室会排队到人行道上，男浴室这种现象很少碰到，由于这天是过节前的二天，洗澡的男女特别多，人行道上的人群在寒风中耐心地排着队。

        我从售票窗口付了壹角的浴资，拿到了一根木竹条做的筹码牌子，牌子的正反面都烫印着这家汰浴的简称，随后排在人群后面等待着进浴堂。这家汰浴堂共二层，一楼价格底，浴资是壹角，二楼的浴资是贰角伍分，去洗澡的人较少，女浴资比男浴资价格贵，多少不详。当时，我是学生，花壹角钱去汰浴也是好说歹说，母亲同意后才给壹角钱去洗澡，如果用贰角伍分去汰浴，这太奢侈了，自然也不敢想象。

        说起上海的老汰浴堂（浑堂一说），大观园是最有名气的，遗憾的是我没有去过，我经常去的是闸北宝山路上一家国营浴室，应该叫鸿兴浴室吧。

        现在很多年轻人可能并不是很了解老浴堂的情况，而对我们这一辈人来说印象特别深。在我们读书的年代，有条件洗澡的家庭很少，很多家里都是用一只圆型的木浴盆放上热水，放在卧室里就擦身洗澡，70年代的冬天还是很冷，在家里洗澡就比较困难了，选择到浴堂洗澡的人还是较多，那时候洗澡也是一种享受，所以印象比较深。

         要谈上海在汰浴堂里洗澡，有趣的事情很多，按照现在的说法，便是澡堂文化了，而这个澡堂文化的结构图是：

      购筹码——泡浴——冲洗——休息——抽烟——聊天——回家。

        购筹码简单，一手交钱一手拿筹码，有时洗澡的人过多，窗口关闭，有钱也无能为力了，好在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一、先说进浴室吧。

        我拿着筹码排队等候洗澡，蜗行牛步地移动脚步，在暗淡的灯光下，看着众人的表情，没有一个心急如火的人，那时的汰堂不是很大，又是人满为患，需要一个人出来后，才能进去一个，以相等的比例进出人员，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终于踏进了浴室的门槛，刚进门时，热气直扑我的脸，刹那感到热乎乎，只见浴堂的更衣室里长板凳子上坐着很多人在聊天，烟雾加上热气确实让人感到有一点窒息，而浴室里的跑堂（指工作人员），不停地把热呼呼的毛巾抛到聊天的人手上。我把牌子插进专用箱内，脱下衣裤，内衣裤塞进自己带来的布袋子里，统统交给了跑堂师傅，跑堂师傅穿的是白色大褂，只见他熟练地把衣裤放在衣架上，随后用竹竿将衣架扠在因定在天花板上的钩子上面，下面就是长长的椅子，鞋子就放在椅子下面。按照现在人的艺术眼光，那是一幅绝妙的立体画，而且是不敢想象的立体画。

        当时在我们这一带的汰浴堂里，很少见衣柜箱，更重要的是人也淳朴，穿着方面也差不多，而且跑堂师傅记忆也特别好，衣裤基本上不会搞错。

二、泡浴。

        浴池和更衣休息室是用一块厚厚的棉布遮挡，在进浴池前，先要穿上木屐，很多木屐都在长椅子旁边，穿木屐不是很讲究，只要脚能穿上去就可以了。木屐穿在脚上，走路时会发出屁哒屁哒的声音，这种声音现在很难听见了，现在的浴室都是塑料拖鞋，走路时悄然无声。

         走进浴池室，热气会把你的视线挡住，所以进去的时候一定要放慢脚步，当眼睛适合这热气的程度，就会看到另一幅景象，浴池里的人较多，互不干涉地泡着浴，有的人幅度可能大一些，会暂时妨碍你的泡浴，这也没有关系，打一声招呼就可以了，如果两个人是朋友的话，会相互为对方擦背，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的和谐。

        泡浴的浴池都是用马赛克的地砖砌成的，感觉不脏，在浴池的旁边，有几排用木头做的架子，架子上铺着木板，木板上有几个圆圈，是放木桶用的，木桶里放着热水，用盖子压住，木桶旁边放着水瓢子，要用热的清水，需把木桶里的水摇到木盆里，这主要是洗脚癣，洗脚癣是一次非常惬意的事，有一种说法，说人生有三大快乐，其中用用热水冲下脚癣便是一大快乐。过去很多老年人都有脚癣，到浴堂的主要目的，离不开洗脚癣，自然老年人坐在木板上洗身体也很适合，这一点很有人情味，我记忆犹新啊。

        泡在浴池里基本上是上50岁以上年纪的人，他们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在身上抚摸，热气到浸入到皮肤内，粒粒的汗珠从脸上渗透出来。

        当时有不成文的规定，泡在水池里，是不允许身上抹着香肥皂，每个人都严格自觉的执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而汰浴室的水喷头也不多，在用水喷头时，旁人可以插入，习惯成为自然，也就没人言语了。

        我们现在的擦背是习以为常了，那时候是没有这一项服务项目，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的生活形式而被取缔了。

三、休息。

        洗澡后，专门有一位跑堂师傅给你一条热毛巾擦身体，随后你可以坐在长板凳上休息一下，专门负责扠衣服的跑堂师傅，会问你是否要把衣服拿下来，如果你想休息一会儿，也没有问题，假如洗澡的人不多，跑堂师傅也不会催你，假如门口有排队的现象，跑堂师傅会用热气腾腾的毛巾抛给你，意思就是说你可以穿衣服了回家了，但嘴里不会出现赶你走的话，据说这是一种传统的赶人艺术，老顾客都明白，有些老顾客会采用迂回的战术应付跑堂师傅，就是发烟给他们，所以，这也形成了一道景色，跑堂师傅嘴里的烟不断，边吐着烟雾，边吆喝着。

        烟雾、热气、杂音形成了一个特别的环境，没有这种环境就达不到老的汰浴堂效果。现在的洗澡城，名称好听，也挺卫生，就是找不到感觉，缺乏一种生活的气息，这种气息应该是寿终正寝了。

四、抽烟聊天。

        现在洗澡的休息室里都是沙发电视，确实很舒服，老式汰浴堂里仅是围着墙体几排木质的长椅子，当然，如果你购买贰角伍分的浴资，享受的也是单人沙发的待遇。壹角的浴资就是长长的椅子，一些经带光顾的老顾客澡洗后，会挑选桌子旁边的长椅子休息，他们光着膀子抽着烟，天空海阔叙述他们的故事，跑堂师傅有时候也会跟这些老顾客聊天，仿佛就像朋友无话不谈，有时候这些老顾客也会掏2分或3分钱，购买一杯茶水，抽着烟喝着茶津津有味，白开水是免费提供的，所以他们直喝到茶叶变淡了，才会离开汰浴堂。

        洗好澡，真好爽，现在回味一下当初爽的感觉，好像就在眼前，如果再想享受一下这样的滋味，那才叫真正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