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猪:回归
回归
程进殿是爷爷起的,用“殿”作为名最后一个字,是因母亲生他时大出血病亡,故用“殿”作为殿后,也无生弟妹之缘了,当然在他前面还有三个姐姐。“进”字是辈分用字,加上“殿”字,形成了进殿之意,这既想讨个口采,也希望男婴长大能为家立功进殿面圣,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那时在1925年,军阀混乱烽火四起,党派如雨后春笋扑面而来,什么革命党、保皇党、清朝遗老等各派交替在一起,忙得不亦乐乎,而农村还是静静地躺着,农民吗成不了气候,各种各样的党看不中。程进殿全家凭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地和爷爷经营的私塾,生活也过得过去。
私塾建立在一座废弃的庙里,这里就是村里的唯一私塾,爷爷也是唯一的馆师,在当地算得上是德高望众的人物,在程进殿读私塾时爷爷病故。
程进殿在私塾读了几年书后,日军又挑起战火,各路豪杰招兵买马纷纷开战,那种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的英勇气概在青年人周围传播了,程进殿的热血也沸腾,在抗日高涨的边缘来回走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热血沸腾情绪高涨变成了精干的程进殿成熟了,但潮水有涨也有落,在抗日的低谷时期,程进殿投奔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组织,做了一名文化教员,同时也经常进城送递情报。
抗日胜利后,他想偃武修文,继承祖业在家乡做一名的教书匠,为此,向组织申请弃脱下了戎装,投入到教书育人中去。
“只要目标不改变,革命在什么地方都能进行,而你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希望你能在自己的故乡,投入到改造社会的理想中去,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在他离开组织前,领导同志语重心长的跟他谈了一晚上的话,随后写了一张条子,证实他是抗日战士,并开具了一张通行证交给他。 他对证明条子和通行证视为珍宝,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卷起来,塞进上衣的贴边缝隙里,在离开组织回归故乡。
一场战争,一对废墟,一路的残景使他更痛恨战争,徒步了几天后到达了故土,僻远的故乡仅被战争的烟火熏了一下,乡亲的纯朴还是跟原来一样,自家旧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父亲变苍老了,三个姐姐也嫁到邻村,仅有一名比自己大10岁的堂兄在照顾父亲。父子相见泪流满面,他没有把自己抗日的经历告诉父亲,说是外出做生意,并把抗日组织给他的10个银元,说成是做生意赚的,随后他又全盘托出自己要重新建学校的想法。
第二天,父子两人选拜访了村里的族长和一些乡绅后,并盘算成立学校费用。长话短说,私塾在原来旧址办了起来 ,乡绅也捐钱捐米,但私塾已改名为学校,办学的资不多只能草草收场, 程进殿自任校长和教员,堂兄做杂务,父亲做监督员。
一年后内战爆发,战事从农村开始向城市延伸,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虽然学校的课桌在炮火中没有被掀翻,学生们也能静静地坐在课堂里听着程进殿的讲课,但毕竟存在不安的心态。临近午饭时,一名军人挎着盒子枪,走进了学校里,问正在杂务间做饭的堂兄,校长在何处。
堂兄害怕地抖动着,指着教室吞吞吐吐地说道:“在上课。”
军人对堂兄笑了笑,站在原地等待下课。几分钟后,堂兄敲响了破铜锣,五个学童冲出教室向杂务间跑去,现在该吃饭了;程进殿最后出来,穿着旧长衫也向杂务间走去,没有理睬军人。
“你好,校长。”军人跨步走到程进殿眼前,笑着说道。
程进殿站住了脚步,不卑不亢地答道:“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我们的队伍进过贵地,想借用学校做几天的临时医院,绝对不会阻碍学校的正常上课。”
“不知战争何时休呀。”程进殿吐了一句,虽然很不愿意战火烧到学校,他又仔细瞅了军官身上八路军军装,顿时有好感,况且自己也在这样的队伍从军几年,“这样吧,学生可到校外上课,唯一的要求是保持学校的干净。” 军人听了这句话,感到是强迫校长让步,赶紧说道:“如果贵校有难处的话,我们另找地方吧。”
“你搞错了。”程进殿握住军人的手说道,“你们打仗是为了消灭战争,能为你们提供服务是我们的责任。” 军人没有多言,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军礼,也许是条件反射,程进殿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军人有点惊讶,望着程进殿。“抗战时期,我在军队里做文化教员。”程进殿从长衫的衣上翻边里抽出当时的证明给军人看,“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尽快提出。”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此时无言胜有言啊。
一个月后,炮声离学校越来越近了。也是个临近午饭前,军人找到了程进殿说道:“上级指令我们要战略撤退,但有两个战士还在养伤中,我们会把他们转移到其它地方。”军人从口装里掏出一只封好的纸袋,交给程进殿说道:“这是关系到二名战士的安危,请你把这纸袋尽快送到县人民政府里去,走得快的话县政府会还没有转移。”军人说完就行了一个军礼跟程进殿告别,他感觉时间短情况急,跟堂兄交待了一下,匆匆匆忙忙地把纸袋塞进鞋里向县城跑去。
通往县城的道路人迹稀少,偶尔会传来几声炮声,打破了沉默,程进殿马不停蹄地向前走,没有被几声炮声吓到,在他的信仰中,生命高于一切,现在两条生命就在手上,奔跑也就不感累了。
“站住。”一声吼叫让程进殿收住了脚步,心里有点紧张,望着前面的国军士兵。“干什么去。”
“我要到县里去,有急事。”程进殿自编了一套,不慌不忙地说。
“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学校的校长。”程进殿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要告诉政府,否则会错过战机。”他一边胡诌,一边掏出一枚银元塞进当兵人的衣袋里。
程进殿进城后,看到的都是国民党军队的营地,县人民政府已转移了。为了自身安全,他找到了一座城隍庙,打开军人给他的纸袋看了一眼内容,又将自己身上的证明和通行证一起塞进纸袋里,放进泥神像的肚里,为了二条人命要凭智慧寻找到已转移的县人民政府,一天的冥思苦想也没有其它新的办法,唯有参加国民党军队才能找到县政府,他又沉思了一下,走到了国军征兵处参军,凭着自己的文化程度,做了连队文秘,随后加紧时间以各种借口到监狱以查间谍为名寻找,也许是冥冥之中指定的,二天后他通过花名册和资料及其它的佐证居然找到了县人民政府潜伏的人员,他口头传递了二条人命的情报,又因战时监狱管理混乱,轻松地把此人放了出去,由潜伏人员找县委组织帮助二位战士。而他随后又赶到城隍庙准备取回纸袋,但城隍庙已被其它部队国民党军队占领,他也只能回到连队等待时机再取回,可是第二天连队随团开拔,最后来到了台湾岛落地扎根。
到台湾后,程进殿便复员寻找工作,几年后就安家立业,这才把点点滴滴把个人的经历写成日记形式珍藏起来,他认为有一天会起到作用。随着台湾经济的发展,他也积累了资本向教育界进军,但方向不是台湾,而是海外。在东南亚的一些华人集中的地方都会办一座传统的中国学校,以传授中国传统的文化礼教。在时间的推动下,落叶归根的想法也越来越严重,他频频地与国内外甥通电话了解情况,怕回去会被镇压了。直到外甥跟他说大陆政策不追遡过去的事情,才用美国的护照向大使馆申请回家探亲,签证下来后,此时已70岁的他反而不激动了,因为在与几个外甥通信中,自己的同辈和父亲已亡,唯有想看看自己的故乡和到父母坟上祭拜一下。
程进殿回乡从海外回家探亲,县里和乡里都很重视,派出一名侨办人员陪同参观。40多年的沧桑变迁,很难寻到记忆中的痕迹 ,破庙里的私塾已被铲平,仅留下了一片农田,自己的故居虽然没倒塌,但已无法居住,旁边的几幢砖房耸立挺拔,更显得旧房满目苍夷,破烂不堪,在城里参观时,城隍庙还在原来位置上,他想起了泥神像肚里的纸袋,便提出参观,陪同人员没有反对,让他失望的是神像已不是原来的神像。
“这个神像是重新塑造的吧。”程进殿指看神像问陪同人员。
陪同人员看着神像回复:“对,旧的在前年被时被砸了。”
他没有提起往事,这是附和地说道:“中国传统的文化需要一代一代传下去。”
“老先生说得对。”陪同人员也很认可这一观点。
10天的探亲时间很快消失了,没有人提到二个战士的情况,而据他的外甥说,二名战士在疗伤时期跟国民党军队进行了交火时,被子弹击中牺牲,在乡史上也有记载,说是二名战士因叛徒出卖而牺牲了,叛徒就是原来学校的校长程进殿。解放以后,家属所有的人都戴着历史反革命帽子被监督劳动,直止改革开放后,帽子才被脱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程进殿在要回美国的前几个小时,拉住外甥的手,心情沉重地说道:“我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外公,假如有可能的说,你一定要为我说清楚,当初二名疗伤的士兵不是被我出卖,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参军才能公开地找已转入地下共产党的县委,当时也确实找到了县委留下来的一名地下工作人员,让他找组织去帮助二名疗伤的士兵,而我把当时的情报和我的二份证明一起放进纸袋里,塞进城隍庙的神像肚里,不会泄密。”
“我听母亲说过,你也参加过共产党的抗日队伍,但,主要是时间上是否符合,因为母亲也说过,你离开学校后的第三天,两名战士就跟包围他俩的国民党军队开火了,后来游击队来到村里,认定是你出卖了两名战士后,参加了国民党军队。”
“时间是最好的鉴定,我回美国后,把时间和当时我转告地下人员的名字告诉你,你再去了解一下砸城隍庙神像时,是否有纸袋。”
“嗯。”外甥答应了,知道这可能是海底捞针,但现在这种形势下,可能会成功。一星期后,程进殿的外甥详细地写了一份舅舅程进殿的情况说明交给了县侨务办公室,阐述了二名战士的阵亡不是程进殿出卖的,希望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
县侨办对此事也很认真,直接申报了县委,县委也组织人马开始调查取证,六年左右,县委发了函给程进殿的外甥,通报程进殿所提供的地下人员的同志已找到,而塞进神像里的纸袋也找到,适合的时候会交给程进殿保管,由此证实了二名战士不是被出卖,而是在取水时,跟国民党军队相遇,二名战士宁死不屈,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牺牲了。最后通报指明了:在县史和乡史里的有关对程进殿错误的说明会立刻修正,恢复真实的历史,同时根据政策规定,推翻有此事造成的污点和适当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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