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环形宇宙

天空只余血色。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头痛欲裂，四下环顾，空寂寂的房间。

走到客厅里，一片寂静，除了自己的耳鸣声，我望向窗外，夕阳，染红了天际。

拉开冰箱，里面有啤酒，拿了一罐咕嘟嘟喝起来，多少清醒了些。

女孩走了出来。

喂，傻瓜，喝什么呢？给我一个。

抬头看，艾米莉雅满不在乎的表情，她穿着白色睡裙，整个人细细长长的，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明显还在发育中，胸小小的，人瘦瘦的，前途无量，我想，一口喝光了啤酒。

你确定吗？我摇了摇手上的啤酒罐，艾米莉雅努努嘴，自己翻冰箱去了。

又出来一个，早，她斯斯艾艾的说。

艾达，你睡糊涂啦，现在是晚上，我说，艾达的脸刷的红了。

一想到晚上，就想到要做饭了，哎，不得闲啊，于是去冰箱里翻翻找找。

豆苗，空心菜，鸡肉，牛排，番茄，鸡蛋，土豆，青辣椒红辣椒，好吧，够糊弄了。

艾米莉雅在翘着脚看电视，手里大约是香蕉牛奶之类的。

不知何时，艾达凑到了身边，她大概是想帮忙吧，心里忽然一暖，这孩子乖巧，就是太腼腆，不过我就是中意她这点，比艾米莉雅强太多了，我低头看她，个子不高，小碎花睡衣里，胸脯倒发育得很可观，可别停在这不长个了，我想，帮我打两个鸡蛋，艾达，我道。

正忙碌着，心里莫名的一动，我是谁？这是在干嘛？看看身边两个女孩子，渺茫的记忆一点点回来了，艾莉米娅，艾莉米娅在哪里？我不由呆了。

你怎么了？艾达望着我，神情古怪。

你看到艾莉米娅吗？我问她。

艾莉米娅是谁？

哎，和她说不清楚，我转头对艾米莉雅大声说，喂，看电视的，你看到艾莉米娅吗？

艾莉米娅是谁？你女朋友吗？艾米莉雅一边回应，一边往嘴里塞花生米。

大事不妙！

艾莉米娅呀，不是天天和你们在一起的吗？

你傻啦，艾米莉雅不看电视了，过来看我的脸，伸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说说看，我叫什么名字？咦，你怎么胡子拉杂的，难看死了。

哦，我道，默默去浴室找剃须刀，心想，她们怎么都不记得了。

我都记得，我们在山里狩猎，艾达醒不过来了，秋风渐凉，奥莉维娅在做饭，是的，她叫自己奥莉维娅，因为那个名字，艾莉米娅，太伤感了，她说，夜晚我睡在艾达身旁，她好像一直醒不过来，艾莉米娅，我吻向她的嘴唇，她还了我一耳光，下雪了，漫无边际的雪，我们困在屋里，围着壁炉，炭烧得旺旺的，居然可以只穿单衣，艾达又沉睡了，我在哀求魔女，好吧，她说，既然想帮她，只有向后穿越，去未来世界，我们来了，手拉着手，艾莉米娅失去了魔法，艾达在哭泣，镜像观音，要小心魔女，观音说，艾莉米娅陷入漫长的睡眠，她死了，再一次，我在悲伤中拥抱寂然不动的魔女。

愿你有一天，能与你最重要的人重逢，我说，我想我哭了。

2-废墟城市

城市，是废墟的另一种形式。

这个城市，在我眼里形同废墟，而这个废墟，其实是真正的城市。

我漫无目的走着，在深深夜色里，她们都睡了，艾达，她的睡姿如天使般美好，双手拢在胸前，面容沉静，艾米莉雅就不像样，她的一只胳膊环绕着艾达，还有一条腿，我估计她就是这样搂着艾达说话说着说着便睡着了，艾达太老实了，换作我，早把她踢一边去了。

月色苍凉，我觉得内心无比苍老，千疮百孔，比这个破败的城市更加破败。

蝙蝠从烧毁一半的高楼边飞出，越来越多，一度遮蔽了圆月，人形机器荷枪实弹在巡逻，猫从脚边溜过，留下一声哀婉的猫鸣，为免麻烦，我隐了身形，奇怪，这次醒来，莫名的多了不少技能，拾荒者鬼鬼祟祟的四处寻找，那是真正的人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存在，商店，餐厅，游乐场，高不可攀的霓虹，所有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如乱葬岗一般，沉默至死寂，除了阑珊灯火与深秋虫鸣，我一无所获，一路走到了运河边。

小樽运河的流水一如既往，全然忘却了时间与往事。

找了个长椅，呆呆坐着，记忆如梦幻般流经我，既快乐也痛苦，那天，也是在这长椅上，怀抱着沉睡的艾达，我一边和艾莉米娅，艾米莉雅说着话，一边在寻找能帮上忙的路人，直至看见了一对说着中文的年轻情侣。

夜晚，相似的夜晚，艾达醒了，痛哭不已，艾莉米娅拉着我出来，一直走到了运河边，风吹动她的长发，蹭在脸上痒痒的麻麻的，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无可救药的爱着她。

夜晚，不眠之夜，吃了安眠药也无济于事，我把艾莉米娅深深拥入怀中，忽然激情不可遏止，艾莉米娅满脸通红，想推开我却终于作罢，她的肌肤柔软芬芳，如同盛放着花朵的暗夜庭院，庭院，那个宽敞的日式庭院，我隔着窗户看它，血洒在窗棂上，神佛纷纷坠落。

艾莉米娅摇摇晃晃走进来，我抱住了她，下次，重新来过，她在我耳边低语，她死了。

血涌到心口，止步不前，我不能呼吸，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喘气，像垂死的人，为什么，醒过来的人是我？

终于，我还是起身往回走，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许，更加残忍，我必须回去。

3-幽灵少女

我们可以住到别处去，艾米莉雅得意洋洋，这里太小了，以我的本事，搞点钱买套大房子根本是小事一桩，你干嘛守着这里不走？

小魔女了不起吗？我道，我就是不走，要走你走。

说什么呢，是魔法少女，不一样的，艾米莉雅道，我可是善良的哟。

你电视看多了，我说，你看看人家艾达，没事养养花，弄个新菜式，也好过你这样。

我怎么啦？她会魔法吗？要不是不会烧菜，我早走了，艾米莉雅气呼呼出去了。

等等我，艾达赶紧跟出去，临行和我挥挥手。

早点回来，我大声叫道，你们别分开了。

艾米莉雅的笑声远远飘了过来。

没想到，这个非人世界，艾米莉雅倒是如鱼得水，她的小伎俩对付那些死板板的机器很有效，连要钱花也是信手拈来，简直了，艾达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要不是看我还宅在家里，估计连家也不想回了。

晚上不许出去，这是我立下的唯一一个规矩，小姑娘虽然桀骜不驯，这点倒也顺着我，其实以她现在的能力，到哪里应该都没问题，能一直留在身边，大约还是和我们多少有着牵绊吧，艾达从未有离开我的意思，艾米莉雅嘛，也就嘴巴不饶人，心地着实善良。

大火后，整个文明萎缩了，人口急剧减少，城市荒凉不已，机器全盘接管了世界，白天还好，到了夜晚，除了机器人在巡逻，街上阒寂无声，野兽们涌入城市，像是史前时代。

趁她们睡着了，我照例出去闲逛，最后在运河边的长椅上呆坐一两个小时，艾莉米娅不在了，对此我无能为力，可是我不能忘情于她，在寂静的深夜想念她，慢慢变成我的习惯。

那女孩像一道阴影，在我前方一隐而没。

走过去看，原来是一家餐厅，早已关门了，女孩去了哪里？

里面传来打翻碗碟的声音，难道进去了？试了试，门锁的牢牢的，我不死心，静静等着。

终于出来了，白色长裙的女孩低着头，穿墙而出，不知为何，她的身形强烈吸引着我。

女孩像幽灵似的，在前方急速穿行，我在后面紧赶慢赶。

她来到了运河边，停了下来，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忽然一跃而下。

我大吃一惊，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跳下去寻她。

女孩如一片落叶缓缓滑落，双目紧闭，如在沉睡，我游到她身边，如遭雷击。

艾莉米娅！

4-魔法精灵

我的心狂跳不已，抱着她湿漉漉往回走，艾莉米娅还在沉睡，她的呼吸绵长平缓，我抱紧了她，用外套裹着她，她衣裙上的水一滴滴往下落，头发上的也是。

艾莉米娅的脸色苍白如月，我的内心疼痛不已。

路上有狼，虎出现时狼群就散了，虎对我们虎视眈眈，不过没有扑过来。

人形机器过来了，发出奇怪的警告声，反正也听不懂，它们举起了枪，我自顾自走着，呼啸声，子弹划破空气，我穿过街道时留下了一地机器零件。

我回来了，脱了她的裙子，用被子裹紧她，我去浴缸里放了满满的温水，放她进去。

她依旧未醒，可是手脚渐渐暖了，抱她出来，擦干了放回床上，换了干净的被子，她的脸上血色渐起，艾莉米娅还在睡，她为何醒不过来呢？我好想去叫醒她们，你们看，这不就是艾莉米娅嘛，又觉得那太孩子气了，过去看时，在淡淡月光下，两人背靠背侧卧着，艾达身上的被子全被艾米莉雅拽过去了，本想拉回一点给她，想想还是另外找了一条。

我细细看她，细长的眼线，淡淡的眉，面颊白里透着些微绯红，那是我深爱的女孩。

我不敢睡，怕睡醒了她又不见了，可是终究犯困，想了想，找了根绳子，分别绑了我们的左右手，终于放心呼呼睡去。

谁在晃动我，睁开眼，正见艾莉米娅在拆手腕上的绑绳。

是我，艾莉米娅，我说。

女孩忽然一脸惊恐，呼的坐起来，待发觉自己全身赤裸，又吓得钻了回去。

是我，艾莉米娅，我柔声说，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女孩用被子捂住了脸，身子颤抖不已。

你怎么啦？我问，轻轻抱住了她。

想坐起来，才发现手绑在一起，连着她的手腕被扯动着，于是解了绳索，靠在床头。

艾莉米娅发觉手自由了，带着被子翻下了床，缩在墙角看着我。

我不禁感到好笑，喂，魔女，是我啊，你怎么啦？

女孩的眼神既畏惧又迷茫。

莫非她失忆了？柔声道，不怕，不怕的，我带你看看艾米莉雅，我慢慢走近她，扶着她走向她们的卧室。

喂，艾达，艾米莉雅，醒醒，看看谁来啦，我叫道。

艾达睁开眼，眼神迷惑望着我们。

一大早吵什么吵，艾米莉雅嘟嘟囔囔的，勉强睁开眼，她忽然脸色大变，魔女！她大叫了一声，挥掌向艾莉米娅击去。

布片飞散，像漫天大雪，艾莉米娅赤裸的暴露在她们面前，蜷缩着躲向墙角，抖动不止。

你干什么！我大怒道，一把拉下她身上的被子，裹在艾莉米娅身上。

艾米莉雅被吓得目瞪口呆，半晌，她醒悟了过来，抱紧艾达哇哇大哭。

我搂着瑟瑟的魔女，渐渐冷静下来，感觉相似的剧情又回来了，精灵与魔女，不共戴天的敌人，是这样吗？还是艾米莉雅又犯浑了？

5-艾达之愿

好容易把艾米莉雅哄回来了，求她匀了一套睡衣给魔女穿上，艾达已经在做早饭了。

艾莉米娅大约是失忆了，还不说话，难道她还失语了不成？

我一点点述说之前的点滴，艾米莉雅一边听一边大摇其头，明显不相信。

喂，丫头，认真点好不好，我有必要骗你吗？

哼，看人家长的漂亮，还失忆了，正好弄回来，还不知道你！老色鬼！

你怎么说话的，我怒道。

说错了吗，第一天晚上就把人家脱光了，谁知道你干了什么！

真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想想还是算了。

艾莉米娅，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艾莉米娅点点头，我多少释怀了点。

就是说，你根本不信我，我懒懒的说，看着摇头晃脑的艾米莉雅。

根本是天方夜谭嘛，艾米莉雅道，你当我三岁啊。

你呢，艾达？你也不信吧。

艾达看着我，使劲摇摇头，又点点头，艾达相信的。

哼，他说什么你都信，艾米莉雅满脸不屑。

我叹了一口气。

艾达想，要是大家都快快乐乐的，就最好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艾达这孩子，从来就没变过。

试试看，艾米莉雅最后说，不过她真的是魔女。

魔女不一定是坏女人，我也只能这么说了，魔法少女，魔女，根本一样嘛。

跟你说不清楚，艾米莉雅跺了跺脚，你什么也不懂。

好，就你懂，我说，什么时代了，还魔女不魔女的，她都不会说话了，就不能对她好点。

知道了知道了，艾米莉雅不耐烦道。

6-观音预言

观音这个家伙，总是突如其来。

这几天，我一直守着艾莉米娅，白天带着她到处观光，告诉她这个奇怪的世界，直到她累了才转回来，艾达有时陪着我们，有时又被艾米莉雅拉出去了，还想着赶回来做晚饭，她也真是不容易，这天晚上，吃完饭观望着月色时，艾莉米娅忽然指了指外面。

晚上外面危险，我说，有野兽，还有坏人，还有机器人，我说。

艾莉米娅固执的指着外面。

哎，那么好吧。

待起身，艾米莉雅忽然道，你偏心，不让我们出去。

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样想着，我狠狠瞪着她。

我们去折纸吧，艾达说，拽艾米莉雅的手，她总算扭扭捏捏进去了。

艾莉米娅穿回了她那件白色长裙，出了门，我拉住她的手，再试了试隐身，魔女看我的眼神全无异样，怎么回事？算了，就这么走着吧，不管它了。

我们走过狼群，走过人形机器编队，艾莉米娅虽然畏缩，但我抓紧了她，我们居然这样无所妨碍的走了过去，难道我们两个都是隐形的？早知如此，那天完全不必大开杀戒。

走到了运河边，我抓牢了她的手，生怕她一冲动又跳下去了，那个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艾莉米娅朝着运河看了会儿，去长椅上坐下了，我悬着的心好歹放了下来，坐在身边。

观音就是这时来的，菩萨白衣胜雪，映照得夜色发亮。

咦，怎么是你？我无比诧异。

奇怪吗？观音转了个圈，好看吗？她说，她的胸大大的，臀翘翘的，面泛桃花。

我吓了一大跳，这画风，是怎么啦？

她看了看艾莉米娅，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了，要小心魔女哟。

这口气，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我说观音姐姐，你这么说话，我可不习惯啊。

真的吗？观音也坐了下来，伸手抱住魔女，哟，这个不就是魔女嘛。

艾莉米娅吓得往我这边靠。

那又怎么样，我道，世界要毁灭了？

管它呢！观音说，对了，我都不记得了，我裸睡的样子，你到底见过没有？

这可真他妈的，全乱套了，没见过，可是真的想看啊，我说。

好，观音道，她的衣裳立马消失了。

我估计是看呆了，艾莉米娅扯了扯我的手。

哦，哦，你这样，有伤风化，我假正经道。

这样啊，观音穿回了她的衣裳，那么回去吧，她说。

好的，再见，我道。

我们慢慢往回走，进屋时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

观音居然在和她们疯闹。

7-机器时代

这是一个属于机器的时代。

观音和艾米莉雅甚是投缘，我觉得，她俩是机器时代的宠儿，做菩萨或是精灵，屈才了。

艾达天天跟着她们鬼混，我真害怕她被带坏了，记着回来帮我做饭，我叮嘱道。

艾莉米娅一天天和我熟了起来，现在多少能和她调笑了，她老是问我以前的事，我便捡那些开心的事说给她听，奇怪的是，午夜以后，她照例昏睡不醒，那时观音会在厅里熬不住，溜进来跟我胡搞。

我一边和她厮混，一边忧心忡忡，这个，不大好吧，身边就是艾莉米娅呀。

装什么装，色鬼，你不就想着这个嘛，观音道，我可没指望你会喜欢我。

你真的是观音吗？我越发糊涂了，该不是假扮的吧？

如假包换，不信你摸摸看，观音倒是开放的可以。

奇怪，不如你和我说说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观音嗔怪道，做了几世仇人，也该要好一次不是。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们陆陆续续带回来外面的消息，什么神接管了世界呀，人是最卑微的物种呀，街上的仿生人与复制人比比皆是呀，永生者受神的旨意掌控着一切呀，城市越来越小，人类根本不敢走出城市呀什么的，不过这些，我们谁也没在意。

机器时代，我总结道，不过你们开心就好。

当然开心咯，艾米莉雅勾着观音的脖子，你们是不是，那个了？她的神情既好奇又鄙夷。

去，去，观音一把推开了她。

艾莉米娅看我的眼神迷惑，我知道那个要告一段落了，不然，我就真的和禽兽无异了。

哎呀呀，观音冰雪聪明，一看我的表情就都明白了，明天我要回去了，不能陪你们了。

为什么？艾米莉雅不解道。

傻瓜，我有自己的生活呀，不能因为和他认识，就赖在这里不走嘛。

甚好甚好，我想，内心既满意又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