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房前屋后，村子里到处都是树。

        榆树、柳树、杨树、槐树，梨树、桃树、枣树、杏树、桑树、柿子树，皂角树、桐树、椿树…

        树的形态、婆姿各异，但每一棵树似乎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风韵，无一例外昂扬斗志地成就着自己的未来。

        那种老榆树，虽然没什么诱人的果实享用。但她曲曲弯弯的树枝和婆娑的样子，确是我幼童时代的玩乐和最爱。坐在她弯曲层叠的树杈里，置身于茂密的树荫之下，享受着凉爽抚过面颊的微风，惬意、受活无比。我就这样怀抱着并不确定确切的梦想和她一起慢慢长大。五十年后的今天，一次我怀抱一岁多的孙子，看见小区一种南方的樟树，其婆娑的枝荫和纵横低垂的枝条，令人怜爱的同时不由想起小时候爬过的那些树儿。我对孙子说这就是爷爷小时候爬过的树树，他似懂非懂地嗯嗯点头。以后每当他哭闹时，只要我说去看看爷爷小时候爬过的树啊，他会立即破涕为笑，小手拉住我就颠颠地一路小跑前往。

        梨树修剪或锯过的枝口会长出一圈凸起的疤痕，摸着舒服、瞧着好看，新长出的这圈不同于树体本身的木质组织会让人感觉生命不息的奇迹。梨树的树干外皮黑紫色，看起来细腻、稚嫩，不像榆树那样到处是坑坑洼洼的鳞皮样组织。我的同学好友王军利家有块梨木做的案板，据他的父亲当年给我们讲，这种案板刀砍的印缝第二天就会自己长好不见。五十多个春秋已过，军利父亲老人家早已作古，不知他家的这个案板还在否？！

        我姨姨家的葡萄树。我的姨姨家在故乡的新筑街道，她家后院那棵葱郁茂密硕果累累的葡萄树也是我金色童年里的一段美好记忆。每年果子熟了的时候，姨姨、姨父会叫上我们姐弟去一饱口福。还记得这棵葡萄树的西北方向有一口井，由于地势高的原因，这口井常常是没有水可供饮用的。据说由于这棵葡萄树已经几十年，很老很老了，也由于缺水，这棵树在70年代中期终于完成了她自己赋予自己供人果实的使命。一棵普通的葡萄树，她至少给我这个亲戚留下了美好的过往。

        我家后院的绒线花树。在我开始确切记事时，父亲从外地买来的这树，春夏时她开出的毛茸茸粉红色花儿好看无比，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夏秋时母亲会用这树叶泡水喝，清凉可口无比，在树荫下看书学习玩耍更是我的乐事，直到1976年我家盖大房动了她的元气而死掉了。这棵小小之树伴随我长大，见证了我家的悲欢离合，是我心灵深处的精神图腾。

        我家猪圈旁的柿子树。有一个长长的像小孩胳膊粗的长枝甚向猪圈深处。有一年，比我小6岁的弟弟在上面玩耍打秋天不慎掉入猪圈，母亲生气地打了我说我没看好弟弟。这棵柿子树越往高树枝越细、越危险，但从上边往下看，往远处看风景更好，枝梢上常常有一两颗鲜红的柿子，因为红透了熟透了，人够不着，多半成了燕吧郎鸟的大餐。我和弟弟常常不顾危险尽量往高处去爬。

        兵忍叔家的桑葚树。兵忍叔家有一颗桑树，其果实饱满，黑里透红，吃起来香甜、软糯，唇齿留香。小时候我们小孩子们总会到树底下去拣落下的桑葚，兵忍叔心好力气大，我记忆中他会经常抱住那桑葚树使劲摇动，落下的桑葚另大人小孩欢心雀跃。好像有公桑葚母桑葚树之分。至少我家门口小道走到顶头左侧的那棵一定和兵忍叔家那棵树不是一个性别的，因为她总是稀稀拉拉只结几颗桑葚，不大不甜，颜色总也不是黑红色的。吃起来酸酸的、涩涩的，并不美味。

        红伯家门口的牛金黄柿子树。故乡的柿子树品种多样，最普通的是那种笨柿子，不大不小，要用小米叶子（谷子叶）在温水中脱涩一整夜才能变成甜味可吃的美味。品种比较好的是火晶柿子，其颜色鲜艳晶莹剔透，果肉香甜可口。还有就是红伯家门口的那几棵牛金黄柿子树，这个柿子硕大而金黄，熟透后不用加工就是甜味，脆香，口感非常好。这种柿子树很少见，所以常常有本村人外乡人驻足观赏。红伯家的牛金黄柿子树也是我记忆犹新的事之一。

        我的小学同学董小利家的那棵枣树。比她小五六岁的弟弟安学过二十天，全村的人都去吃席，有一个难忘的节目就是大人用竹竿打下一颗颗香甜的枣子，小朋友们一哄而上去抢拾。她家的这棵枣树的品种是那种比较好吃的“铃铃枣”，个头圆润，玲珑而大小整齐，味道极甜，类似于现在山东一带的“冬枣”。

        我们村子稍偏西北一点去塄底下半道机井旁的那棵皂角树。她有着高高的树干和并不宽大的树冠，像一个终于职守的哨兵日夜默默地守卫着我们村子。记得人可攀爬上去，有一两个大的树杈，可坐在上面，能够着上边的刺尖和皂角。皂角是天然的洗衣粉，用它洗衣服，泡沫不多，洗得干净。好像，村子西头德义伯和六娃伯家那块也有一两棵皂角树。

        六外爷家的沙果树。隔一段时间母亲领着我走15里路去外婆家，六外爷家那棵大大的诱人的沙果树也是一个主要的诱因吧。酸甜酸甜的，像核桃般大小翠绿带红的沙果令人着迷和垂延欲滴。

        其实我对树的概念的升华是在上学识字后，尤其是读了名篇“白杨礼赞”，我二姐夫家我们邻村的西王村西边通向灞河滩那条大路两旁的白杨树，高大、笔直、整齐而伟岸的样子立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离开了故乡，故乡的村庄消失了不见了，树自然也就没有了。所以这些树成了我梦中的念想，有时候梦见她，一枝一叶还是那么清晰、亲切。

                    王西宁 2023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