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斯多葛主义，或佛陀，一枚硬币的两面

我查证过人类的精神史，知道他们的回答。

中原文明，中国人，作为延续至今的文明，万世基业始于始皇，从此未曾改变，它带来的结果是中华思想自此再未有大改动，政治上外圣内王，行政上中央集权辅以官僚体系，活力上是科举制度之社会变迁（如今是考试至职业的层递关系）与农耕之上的经济周期，其弊端是人口与土地负载的匹配关系，作为对这种弊端造成的经济崩坏与王朝兴衰的解释，易经，道德经的天道循环思想把一切合理合法化了，因此，国人对生存与存在本身再无疑问，一切都是阴阳互动，理所当然，我们用儒家的教诲润滑规范下人心与言行就好，不必对任何事情心存幻想，活着就好，好好活着最好，我们，对存有与宇宙暗箱的内部没有兴趣，当社会崩坏民不聊生之际，我们用黄老安慰自己，天道无情，顺而不逆就是。

希腊世界崩坏后，古罗马帝国风雨飘摇之际，柏拉图的梦幻，亚里士多德的理性不再有立足之地，人如何自持，斯多葛主义自信人心灵之力量，与作为世界的逻各斯同源同构，它于非存在中生成存在，存在存在于非存在之涌现及与其交互中，人也是，他傲立于自身不断生死与世界不断成毁中，努力维系着自身谜之自信与存在之价值，那是一种不假外物完全依托于自身的勇气，存在之勇气，他无须宗教，上帝，道德或其它什么知识的支撑，因为我即原因，我即世界，虽然有时或不得不沉沦至犬儒主义的极致弃世，但至少与自身之孤独骄傲及勇气为伍，世界，不足为患。

中世纪漫长的噩梦之后，上帝不再受人待见，精神手足无措，新斯多葛主义应运而生，科学，实践，理性的力量，它可以带来永无止境的进步，带着人类穿越茫茫宇宙，无边黑暗与上帝缺失的空洞，那是对永恒发展前进的信仰，虽然个体必死，人类进步之路会一直延伸，直至宇宙与时间的尽头，没有神灵，不可知的命运，存在之深渊，一切都不足为患，人类再度自信。

我知道人需要信仰，不论是信仰上帝，神，或信仰科学，进步，梦，是永恒的动力，可以麻痹与激励自己，使我们不再凝视存在的深渊，对生活与生命充满自信，问题是，没有疑问，才是最大的疑问。

我的疑问待解，斯多葛主义是盲目的自信，是自欺欺人，宇宙，虚无，不是把自己神化或神化人之能力可以化解的，于是我找到另一个回答，佛陀的，他说，无我，无自性，世界，万物，只是空性自作。

好吧，他是对的，他是硬币的另一面，说着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语言，我们与世界同构，世界与时间和变易同义，抹去语词与概念的虚拟，所谓自我，所谓存在，不过是虚构，梦幻，梦境，如果没有梦中之眼，何谈梦之有无与真假呢？可是，有了梦之双眼，梦就不再是梦，可以确认自己为真为实了吗？我无法在抹去自己之际还保留着世界这个概念，更无法因此而获得自信与勇气。

斯多葛主义，或佛陀，一枚硬币的两面，是梦的两种自呈，并不能托起梦或梦中人的自持，我需要别的解释，我认可的识见，且由此获致勇气，而他们，很遗憾，并不比那个魔法师，那位终极梦者更有说服力，不令人信服或鼓舞，我可以和他们握手，但我们并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