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还天地之美,归万物风情 ——青海三江源纪事
作者:子秋    发布于:2024-05-13 05:49:41    文字:【】【】【
人类对大自然随心所欲,源于对地球的征服心理。这种信念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会促成文明进程步伐,可是随着人类发展对地球生态的过度破坏,它又会反噬我们的生存空间,最后使我们不得不花更大的代价去修复它。在过去五十年的时间里,青海三江源就经历了这种从破坏到修复的跌宕起伏过程。

三江源位于青藏高原之中,孕育出中国长江黄河和澜沧江,并形成股股清泉和众多湖泊,荣获了「中华水塔」的誉称。它是中国淡水资源的重要补给地,也是高原生物多样性最集中的地区。它与亚洲、北半球乃至全球气候变化密切关联,在中国生态结构中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三江源在人们视野中所展现出的野性风情波澜壮阔,但仅仅用「高原景色」去描述它还远远不够。它时而在风和日丽中显得温情脉脉,时而用自己大自然的逻辑展示它的暴戾天性。它摄人心魄的气势,会让每个意气风发的生灵在它的脚下感到渺小。

三江源极尽苍狼的原生态气质,倾倒所有和它有缘的芸芸众生。但随着人类在这片大地的过度活动,三江源却差点走上了生态崩溃的不归路。自己作为亲历者,目睹了它曾经犹如灾难一般的变化。

不堪回首的三江源生态变迁
在六十年代后期,我们全家跟随在当地工作的家父到黄河源头地区果洛玛多草原,现在来说就是三江源核心之核心的地区。当时县机关的大部分建筑都还是些土坯堆砌的简易建筑。因为寒冷,家家都会燃烧牛粪取暖做饭,所以每到一家,都会闻到牛粪燃烧时产生的焦香味,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可能是县机关成立不久的原因,当时还没有开凿水井,大家吃水需要到一公里外的黄河用水罐拉。这里是黄河上游流域,河水清澈如泉水。如果是冬天的季节,到了河边,大人们会先在冰面上打个冰窟窿,然后从中一桶桶把水打上来。

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从冰窟窿打了一桶水上来后,发现桶里竟然有一条活蹦乱跳的湟鱼。回到家中,母亲就把这条鱼放到水缸养了起来。在那几天时间,每当大人舀水,我们这些小孩就趴在水缸的沿口看这条倒霉的鱼。但最后母亲还是炖了它,做了半盆香气四溢的鱼汤让我们全家吃了。

那时的夏天时光,县机关各单位都会组织职工去黄河捞鱼改善生活。站在河边,随时都可以看到黑压压的鱼群在水中游来游去。河里的湟鱼似乎永远捞不完。

大人们撒一个大一点的网,喊着号子忙活一阵,基本一网就都可以捞一两千斤。人们对捕捞的鱼挑挑拣拣,很多小一点的瘦一点的都丢弃到黄河岸边草地上不要了,任凭它们在草地上作最后的挣扎。我们则在还没断气、依然挣扎跳跃的鱼堆中跑来跑去,一片「欢腾雀跃」的场面。

七十年代后期,我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了。虽然觉得鱼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但钓鱼还是有很多收获。我们跟着大人们钓鱼,几个钟头也可以钓到大大小小十几条鱼。

但到了八九十年代,黄河里的水越来越少,水里已经基本没有了鱼。钓不到鱼了,就自制土炸弹去炸,将黄河炸个天翻地覆也见不到几条鱼飘上来。

曾经天天可以吃黄河湟鱼的日子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三江源整体生态步入难以为继的境地。

与此同时,随着畜牧业开发和大量内地采金人员进入,脆弱的草原生态终于疲惫不堪,到处显现出破败狼藉的景象:草原退化沙化加剧,密密麻麻的鼠洞出现在县城周围。

草原上的草越长越短,很多沙土裸露了出来。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由于草原过载过牧,盲目发展畜牧业,草场状况变得越来越差。冬春季节常刮七八九级大风,一年有几个月时间里风沙漫天。那时的玛多草原,到处显现的都是触目惊心、满目疮痍的样子。

后来我成为了一名三江源地区公务员,在到基层出差时,已经明显感到周围湖泊及河流在逐渐干涸。有次到了鄂陵湖畔和牧民们聊天,了解到他们在海拔比较高和地处深处夏季草场居住时,为了让牲畜饮水,牧民常赶着牛羊去很远的水源地,来回需要一整天。

三江源涅盘重生

三江源生态迅速恶化,终于引起了国家相关部门重视,将三江源地区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随后该地成为中国第一个国家公园。之后随着人口和牲畜的迁移,从而迅速降低黄河上游草原牲畜数量,遏制三江源地区生态退化的趋势。

黄河源头地区经过封闭江湖禁捕捞、人口迁移和连续多年牲畜规模控制,三大江河源头年均向下游多输出了大量优质的淡水,草原产草量也有大幅的提升。

人们明显感到草长高了、雨水更多了。因为禁捕,水里的鱼儿也越来越多,牧民家门口的河水再度奔流起来。牧民在山上放牧时,出现了珍稀物种岩羊、白唇鹿与家畜在同一片草场进食的情景。人们再次看到果洛大草原的「千湖美景」,重新看到了在草场上自由竞逐的藏野驴、雪豹以及重披绿衣的丘陵山头。

放下牧鞭的牧民,办起了藏家乐、藏餐馆,民族文化演艺等等的活动,利用当地生态旅游资源走上了多种兴旺民生的道路。从此三江源俏丽的设施随处可见,林立的楼宇房屋之间车水马龙,条条乡路平坦宽阔。但这些变化完全是在保护生态前提下的良性发展起来的,为三江源地区增添了一种现代世界韵味。

游子对三江源的思念

我自二十多年前离开三江源南下,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去探望它。对我们这些游子来说,三江源有时是抽象的,犹如一团模模煳煳的影子,但大部分是具体的,以至于具体到一粒粒滚动的羊粪蛋;一只在帐房前围着你摇着尾巴的小藏獒;一场草原上大醉后踉踉跄跄的身影……而在许多时候,抽象和具体又是那样的交错缠绕。

多年以来,白天奔波于天南地北,然而到了夜晚,一幕幕梦境依然是那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草原江湖,可谓是「行在远方,心却留在三江源」。

随着白发慢慢上头,开始经常回忆以前在三江的岁月。有人说,哪里的梦最缠你,哪里就是你心的故乡。的确是这样,自己常常在梦中场景中,不是在草甸奔跑,就是骑牛骑马在湖畔河边徜徉。

自己作为对三江源有着浓厚情结的游子,无疑获得了三江源坚韧不拔秉性的加持。在异乡打拼奋斗挥洒汗水,都在打造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但无论是胜败得失,心底总会掀起浓浓的三江源情怀。暮然想起那里的山水、袅袅的牛粪炊烟、风中啪啪作响的经幡和亲朋好友爽朗耿直的笑声……一切似乎从未从心底离去。

三江源在我的心里还留下了更多味道,比如酥油糌粑味、皮袄酸臭味和冒着热气的羊肉手抓的鲜香味道,以至延伸到西宁的杂碎抓面、面片烤羊肉味,甚至还有吹到嘴巴里的粗涩的风沙味……。这些味道汇成一缕长长的思念,五味杂陈又历久弥香。也就是这些味道,牵引着远方的我对昔日三江源恒久的情感追随。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逝去的永远不可能再找回,当我带着蚀骨相思离开三江源的那一刻,注定那里就不再属于我了,我也有可能回不去了。

三江源在我的精神世界,成了一种忧郁和思念的存在。当回想起它不堪回首的生态经历后,尤其加重了这种情思。

其实我的祖籍离三江源很远,但三江源硬是在我情感归属中演绎成至尊的位置。自幼儿时就和三江源结下的缘,已经在不声不响间沁入生命的方方面面,而我们心中的三江源精神和气质,已经变成无法褪去的永恒。

而它的遭遇也让我们在庆幸之余得到警示:在大自然中从来没有独立存在的个体,每个生态系统都互相关联。大自然除了是我们的生命依存外,更是我们内心世界最重要的那块精神基石。

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人真是万物灵长,也不能主宰所有一切,更不可能征服大自然,因为我们自己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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