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风信子又开了，淡紫色花穗在晨光里轻轻颤动，像极了外婆围裙上褪了色的针脚。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玻璃罐冰凉的弧度，罐底静静躺着半块麦芽糖，琥珀色的糖体里凝固着二十年前的阳光。

     那年我七岁，总爱趴在外婆的缝纫机前看布料游走。机头的铜制旋钮磨得发亮，外婆总说那是“会讲故事的老物件”。有次我趁她不注意，把整块麦芽糖塞进旋钮缝里，黏糊糊的糖丝勾出一串细碎的阳光，惹得外婆举着顶针佯装要敲我手心，眼里却盛着揉碎的笑意。

     “小捣蛋鬼，糖要含着吃。”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半块用纸包着的糖，油纸边缘泛着油光，拆开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麦芽糖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我看见窗外的泡桐树正落着花，外婆的白发被风拂起，像糖丝一样柔软。

     去年整理老屋，在缝纫机抽屉里发现这个玻璃罐，罐底还粘着当年的糖渣。我把它洗净摆在窗台，偶尔放进一片银杏叶，或是一粒风干的桂花。每次擦灰时，总觉得旋钮缝里还藏着外婆的温度，那台老机器“嗒嗒”的声响，分明是时光在轻轻叩门。

     风信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外婆弯腰缝纫的剪影。我忽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皮肤，轻声说：“物件旧了别扔，人心暖着就好。”此刻阳光漫过玻璃罐，半块麦芽糖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一段未讲完的故事，在岁月里慢慢发酵。

     有些东西不必刻意记起，它们早已嵌进生命的纹路。就像这罐底的糖，就像窗台上的风信子，每当春风吹起，就会漫溢出整个春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