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解读《孔雀东南飞》（一）

重庆江津　临峰愚叟（孙传松）

 

孔雀东南飞（并序）

（汉乐府）

《孔雀东南飞》原名《焦仲卿妻》，最早见于徐陵所编的《玉台新咏》。该诗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最早的一首长篇叙事诗，也是我国古代最优秀的民间叙事诗，它是汉乐府叙事诗发展的高峰。

这首长篇叙事诗是以真人真事为基础创作出来的，是我国文学史上现实主义诗歌发展中的重要标志，它与《木兰辞》并称“乐府双璧”。

序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

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

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译文：

　　汉朝末期献帝建安年间，庐江府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刘氏，被焦仲卿的母亲休弃了，刘氏自己发誓不再嫁人，她娘家逼迫她，就投水自杀了。仲卿听到这消息，也自己吊死在庭院的树上。当时的人为他们感到悲伤，就写了这样一首诗。

浅析：

诗序交待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故事结局与作诗的缘由。

 

　　　　　　　　　　【正　文】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译文：

孔雀向东南飞，每飞五里，徘徊一阵。

浅析：

引子以美禽（孔雀）失偶、恋偶起兴，渲染气氛，引出一场凄恻动人的爱情悲剧。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乐器名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

　　　做您的妻子　　　　痛苦忧伤　　已经作　　　　 忠于职守心不变

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

　　　　　　　　　 少　　　　 上机织布　　每夜都不能停止　　　 截下

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

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注：

鸡鸣：与丑时、四更、现行时段凌晨1～3点相当。汉代以前，把昼夜分为十二时段：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昃、晡食、日入、黄昏、人定。夜半与现行时段的23点至凌晨1点相当。

公姥：偏义复词，义偏姥（婆婆）。公，公公，丈夫之父；姥，婆婆，丈夫之母。

相遣归：遣送我回娘家，宾语前置句。相，表示一方发出的动作行为涉及另一方时，有指代受事一方的作用，应译出指代的对象；此处的指代对象是“我”。

　意译：

刘兰芝对焦仲卿说：“我十三岁便能织白绢，十四岁学会裁衣，十五岁能弹箜篌，十六岁通诗书。十七岁做了您的妻子后，心中就常常痛苦忧伤。自从您出任府吏后，您忠于职守，坚守岗位，我留守空房；平日夫妻很少相见。我每天鸡一叫就上机织布，每夜都不能停止。我三天织出五匹白绢，婆母还是嫌我织得慢。不是织作慢，您家的媳妇很难做！我不能胜任使唤，白白地留着没有用，就禀告婆婆趁早送我回娘家吧。”　

浅析：

　　上文运用铺陈排比手法，让主人公刘兰芝自述生活经历，及嫁入焦家后的难忍之苦，既表明主人公受过良好的家教，有很好的文化素养，佐证“女行无偏斜”，又表明了焦母的确是蛮横无道理。兰芝自请“及时相遣归”，则突出了主人公决不苟全的刚烈性格。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

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何意：哪里料到。致：招致。不厚：不满。）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

　　谓：对…说　　　　　 何故　　愚拙　　　　　不懂礼节　　　　独断专行

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

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慎，千万）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

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会：必定。相：人称代词你。从许：听从并答应。）

注：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我已经生就了一副只能得到微薄俸禄的相貌（即我没有做高官、享厚禄的福相），幸亏还娶得了这么一个妻子。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年少时结为夫妻，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死后也要相依为伴。/结发：①束发。古代男子二十岁，女子十五岁开始束发，因以指初成年。②成婚。古礼，成婚之夕，男左女右共髻束发，故称。本文中指年少成婚。/同枕席，即同席共枕，相濡以沫地生活在一起。/黄泉：黄土下的泉水，指人死后埋葬的地下。

始尔：开始。尔，调补音节的助词，有如“久之”中的“之”。

偏斜：不端正。    伏惟：下对上说话表示恭敬的套语。

 

意译：

　焦仲卿听到妻子这些话后，上堂禀告母亲说：“儿子生来就命薄，幸亏还娶得了这么个媳妇。刚成年就结为夫妻，死后也要相依为伴。共同生活两三年，刚开始还不算久。这女子品行没有不端正的地方，哪里料到会招致您的不满。”　

　　母亲愤怒地责备儿子：“你为什么会如此地愚笨！此妇不懂礼节，一举一动都独断专行，我心里早怀愤怒，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东边那户人家有个贤淑女子，她的名字叫秦罗敷。体态可爱无人可比，我去替你求婚。你赶快休了她，赶快打发她走，千万不要留她！”　

焦仲卿长跪不起，说：“禀告母亲，如果您休弃这媳妇，我终身不再娶妻！”　

焦母听到这话，用拳头击打坐具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小子胆大包天，怎么敢帮老婆说话！我对她已经丧失恩情，决对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浅析：

焦仲卿与焦母的这段对话，充分体现了焦母的专横蛮狠与顽固，在对儿子横加训斥的同时，又以“为汝求”罗敷来安抚儿子，可见她还工于心计。仲卿虽然深爱兰芝，可面对母亲却显得懦弱无能。兰芝无辜受害，在所难免矣。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gěngyè不能

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

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

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língpīng萦yíng

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

妾有绣腰襦rú，葳蕤wēiruí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箱帘（通奁lián）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有异，种种在其

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wèi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注：

新妇：谓结婚不久的新婚女子。       哽咽：悲伤气塞，泣不成声。

且报府：将赴府，要到太守府办事。且：将。报通赴。

还必相迎取：回来后一定把你接回家。相迎取，迎接你回家。相，你。

以此下心意：因此希望你暂时忍受一下委屈。以此：因此，为了这。下心意：忍受一下委屈。

勿复重纷纭：不要再添麻烦了（不要再提接我回家的事了）。勿，不要。复，再。纷纭，杂乱，麻烦。

初阳岁：冬至以后，立春之前的时段。　

谢家来贵门：辞别娘家，嫁到您府上来。谢，辞别。贵门：贵府，您家。贵，敬词，称与对方有关的事物。

昼夜勤作息：白天黑夜辛勤地劳作。昼，白天。作息，偏义复词，义偏作：劳作，工作。

伶俜萦苦辛：孤孤单单地被辛苦的家务事缠绕着。伶俜，孤单的样子。萦，缠绕。萦苦辛，谓备受辛苦折磨也。

谓言：以为，说是。　　绣腰襦：齐腰的绣花短袄。　葳蕤：华美貌，艳丽貌。

不足迎后人：不配送给后来的人。足，值得，引伸为配。迎后人，指后迎娶进焦家的人；迎，迎娶。

 

意译

　　　焦仲卿默默无声地拜了两拜回到房里，开口要对妻子说话，可气堵咽喉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有驱遣你的心意，但阿母相逼已是无可奈何！你只好暂时回娘家，我现在要到府里去。不久就会回来，回来后一定把你接回家。因此希望你忍受委屈，千万不要违背我的话。”

　　刘兰芝对焦仲卿说：“不要再添麻烦了！记得那年冬初之际，我辞别娘家嫁到你家后，行事顺从婆婆，举动那敢自作主张？白天黑夜辛勤工作，孤孤单单备受痛苦折磨。　　　以为没有什么过错，终生侍奉婆婆报答大恩；哪曾想到，终归还是被驱赶，说什么再回来！我有件绣花的短袄，刺绣华美自然发出光彩；红丝制的形如覆斗的蚊帐　四角都垂挂着香囊；箱子六七十口，都用碧绿的青丝绳捆着。各种物品都不相同，件件放在箱奁中。人被贱视东西就低下，不配送给后来的人。你留作纪念或拿去送人吧，从今以后再也没见面机会了。睹物思人，希望不时能给你点安慰，永远不要忘记我们经历过的日子。”

浅折：

以上写夫妻对话。

仲卿对妻子哭诉的话，一方面体现了仲卿对妻子的挚爱真情与被逼的无奈，另方面也反映了焦仲卿还怀着破镜重圆的幻想。

兰芝“谓府吏”，则不仅突出了刘兰芝“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的孝顺、懂礼节，“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茹苦含辛、任劳任怨的品质，也反映了刘兰芝的清醒头脑，有准确的判断力：“何言复来还！”“于今无会因。”厚重的嫁妆全留给丈夫，更体现了兰芝的宽容与善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