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二十八年前的略带伤感的故事,这是一段清贫朦胧而又单纯美丽的岁月,这是一场还没有开启就已经结束的恋情,这是一次令人遗憾却又给人启迪的历练。
那一年,少年十五岁,少女也十五岁,两人同在一个学校、同读一个班级、同用一张方桌、同坐一条长凳。少年姓邶,帅气阳光,写得一手好字;少女姓刘,清纯秀丽,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年和少女的心里都有了一丝朦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少女有不会做的数学题就会问少年,少年有不会读的英语也会问少女。逢着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一向腼腆敏感的少女还会与少年谈理想、谈人生,谈她爱看的书,谈她爱唱的歌,谈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谈到她平时讳莫如深的父亲,一个从来不管她和弟弟妹妹,却因为小偷小摸令她们全家蒙羞的男人。谈着谈着,少女的眼圈就会红润,少女的玉齿就会紧紧咬住红唇,令她那平时一片玉润的脸庞也起了一丝狰狞。此时,少年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女对小偷小摸男人的恨。
少年少女就读的学校座落在一个穷山沟。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他们上学,不但要带纸带笔带油灯,而且还要带米带菜带柴禾。每次上课前,他们要从自己床底下的木箱里捧出一把米,抓出一把干菜,分别装进一个长方形的铝饭盒和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加上水,再滴上几滴菜油,然后铝饭盒在下、罐头瓶在上,用一根长绳十字交叉捆在一起,再送到蒸房里水泥做的大蒸笼里去蒸。下课后,还要赶紧跑到蒸房,拿出“火眼金睛”,从一百多份差不多模样的铝饭盒和罐头瓶组合里,找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提“食神套装”。
不会做这些,就只能饿肚子。当然,会做这些,也可能饿肚子,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劳而获者。那些高年级的“霸王龙”,自己懒得蒸饭,一到饭点就经常先下手为强,看到满意的饭菜提着就走,根本不管这是你的菜还是他的粮。因此,学校蒸房不时总有个把几个丢饭的或哭泣、或骂娘。
那段时间也是中了邪,一个多星期,少年的“食神套装”连丢两次。对于农村娃来说,饿一餐不算事,但连丢两个饭盒是大事。少年想到要钱买饭盒时,父亲那紧锁的眉头,母亲那发愁的眼色,在第二次丢饭盒时,再也忍不住,把手伸向别人的“食神套装”。
然而,然而,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命运就是这么捉弄!当少年怀着忐忑的心来到教室,却看到同桌的少女睫毛挂泪、一脸愁容。一问,原来少女的“食神套装”也被人顺走。再问,刻有“刘”字的饭盒,还有菜色花样,这不正是少年刚刚顺走的“食神套装”?
少年的脑袋嗡的一响,一时间呆若木鸡不自省。少女见了,破涕笑问:“怎么啦?不会是你走拿了我的饭菜吧?”
这边本是无心的玩笑,可那边听了心发慌。本想承认,然而想着少女的敏感,想着少女对小偷小摸男人切齿的恨,少年心里马上打鼓退了堂,并强作镇静:“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会拿别人的饭菜,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这些偷别人东西的贼,都不得好死!”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见少女没有接腔,少年忙再补充。只是,这时候,他的头已经低至胸膛,眼睛根本不敢与少女对望。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少女望着他的眼神已经起了异样。
恍惚中熬过四节课,听到放学的铃声,少年急匆匆收起书包往寝室跑,连平时放学跟少女打过招呼再走的习惯都遗忘。刚到寝室,铁杆室友过来问:“跟美女同桌闹了矛盾?”
“嗯!什么意思?”
“刚刚,三、四节课课间的时候,她跑来问我,你今天是不是又丢饭盒了,我说是啊,她没有说话就走了,但我好象看见她的眼圈泛了红。”
少年的脑袋再一嗡,连接大脑与身体的弦彻底断崩,懵在当地足有几分钟,连铁杆室友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走的,都一概不知。
晚自习,少年鼓起勇气提前到教室,想要向少女解释,可翻开书,一张纸条马上掉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恨你!
少年悄悄地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上,懵懂的他还不知道女孩说恨的真实含意,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种局面。他觉得自己已没有勇气再坐在少女的身旁,亦或者他的心里还有一些别的说不清的情愫,他选择了回避。
少女走进教室,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希望她在发现他已不在身边后,能回头把他寻找。他甚至已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只要她回头把他寻找,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重新坐回她的身旁。然而,他看着她走过身边,走过倒数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走向自己的座位,似乎朝旁边的空座位上瞄了瞄,又似乎没瞄,然后便安静地坐了下去,自始至终没有东张西望。
后来,少年与少女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少女大病一场,休了学,从少年身边消失。
后来,少年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四处打听,虽然打听到了少女的通信地址,但同时也打听到,少女已经嫁作农人妇,成了几个孩子的妈。少年心如锥刺,给少女寄了一封信,信上写道:好后悔好后悔当年偷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不起!少女回了信,只有短短的用铅笔写的四行字:错可容,欺瞒不能容,我的初恋被欺瞒拐走,再也找不回!少年再写信,少女没再回信,只是托共同的同学带了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给我写信,我丈夫看到会不高兴。”
再后来,少年买了一块贴身佩戴的宝玉,并托人在玉上刻了三行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要拿!犯了错永远不要试图去掩盖!遇到矛盾和困难永远不要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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