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住在乡下，幸福满满的

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能看见，他们披星戴月的欢笑

我能看见，他们春耕秋收的欢笑

我能看见，他们走东窜西的欢笑

 

揉揉眼，光着脚丫，在田埂上奔跑

我能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又红又白

在菜园里摘几个，刺微微的黄瓜

红溜溜的西红杮，半青半白的萝卜

用小手撸一撸，就是丰盛的早餐或晚餐

 

天和地，太小太小，地平线的尽头

就像一个60度的角，就像我手里推的铁环

我坚信，地球就是圆的，天空就是一条线

地球就是铁环，U字型的硬铁棍就是天空

我张天双臂，转转转，天地和我一样，东倒西歪

 

炊烟四起，端个小碗，乡里乡亲，都是家

想在哪家吃就在哪家吃，小碗不用洗

舔得干干净净，放在竹子编的碗架上

玩疯了，到了晚上炊烟再起，满世界找碗

找不到也没关系，捏两个饭团，一边啃一边找

 

比我大的，叫哥叫姐，比我小的，叫弟叫妹

再大的，叫大叫婶，上年纪的，叫大佬叫大娘

田野就像一个花园，乡亲们就像勤劳的蜜蜂，忙忙碌碌

春天他们播种，秋天他们收割，还有瑞雪兆丰年

不是舞狮，就是舞龙，不是玩旱船，就是踩高跷，还有戏台子

 

我们小孩也没闲着，像蚂蚁，一排排，一窝窝

哪家牛羊没有喂，我们牵到山坡上，摘野花，编柳帽

你戴戴，我戴戴，我们都是老太太，抢来抢去散了架

油瓶子，满满的，顺手捉些蚂蚱油子和蝈蝈，喂鸡喂鸭

野刺霉，野山楂，拐枣子，蛇泡泡，毛栗子，大人吧嗒笑哈哈

 

哪家鸡鸭鹅没有喂，菜园里的菜虫毛毛虫，水里的河蚌和螺丝

哪家山羊兔子没草了，挎个篮子拎把镰刀，顺手弯点野菜挖点鸡腿

老鳖王八到处爬，头一伸一刀剁，只要盖，肉剁剁，喂猪了

拉车的毛驴更幸运，各种草料吃不完，要精有精，要粗有粗

人吃的不过是五谷杂粮，牲口和家禽，吃的却是高蛋白高脂肪

 

青山绿水真是好，我们的零食没断过

屋前屋后，塘埂山坡，桃树梨树，枣树杮子

李子杏子，甜瓜西瓜到处有，还有漫山遍野的向日葵

上树掏鸟窝，下地刨红薯挖花生，上山打鸟套兔子

下水掏鳝鱼，摸鱼摸虾捉泥鳅，拿到集市卖个块而八角

 

爷爷奶奶笑眯眯，爹呀娘呀顶呱呱，小小的毛孩会挣钱

60后的童年真幸福，大团结没见过，只认粮票和分角

什么是人民币，不知道，上小学几毛钱，上中学几块钱

听书看戏不收钱，看场电影几十里，跟着放影队跑几天

找不到家门就大哭，也没有警察，农民伯伯赶着牛车送回家

 

长大了，会飞了，学了本事进了城，住的是高楼大厦

楼上楼下不说话，对门几人不知道，娶妻生子不容易

街头巷尾是广告，晚婚晚育，只生一个好，求你了，人口要爆炸

还有更传统的，一个和尚挑水吃，二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人吃

好不容易熬到三十岁，结婚还要四大件，黑白电视，洗衣机，手表加冰箱

 

好不容易结婚了，太太的肚子不真气，产下一个小妮子

我的幸福到了头，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又叹气，老婆是个城里人

她都不知道童年的快乐是什么，嫁给我的原因，她说我的童年骗了她

逢年过节，大包小包，一家三口回乡下，爹娘没有好脸色，他们指桑骂槐

说是这要继子绝孙，媳妇再贤惠，人家毕竟是个城里人，眼泪窝窝回了城

 

好在兄弟姐妹有几人，爹妈不用我管，寄点小钱报平安，香火问题还有人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小妮子的个子越来越高，从幼儿园到小学

和她的妈妈一样，天天问我，童年的幸福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三天两头就生病，出门车水马龙，进门就像进监狱，看电视，玩积木

一会儿就发火，买个遥控小汽车，没两天摔坏了，哭着闹着下楼找人玩

 

楼下都是老头和老婆，只有车里的小婴儿，还有两三个大男孩，不知道带她

去哪玩，唯一的小河还臭哄哄，只有一家游乐场，门票就要六十块，还不知

别的消费是多少 ，还有一个大公园，全是拿钱买快乐，去一次，半月的工资

没有了，她妈就生气，说我不知柴米油盐贵，姥爷姥姥天天宠，要啥买啥都

没用，天天哭着闹着，要去乡下找爷爷，寒暑假，见不到人，不到开学不回家

 

她的妈妈倒了霉，爷爷捉的小兔子，奶奶抓的小刺猬

还有猫呀狗呀小八哥，喂了这个喂那个，她的妈妈生气了

三天两头和我吵，说我像个大老板，只顾学生不顾家，我一天六节课

学生的作业一大堆，早出晚归见不到人，我说干脆搬到姥姥家

岳父岳母乐坏了，一个小时，小动物们不见了，第二天，女儿也不见了

 

她是怎么长大的我都不知道，突然要上中学了，她也突然转性了

回家突然对我说，她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她要回家好好读书了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她的妈妈吓坏了，说她发烧了，我乐坏了

我说孩子长大了，一年下来，我又开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了

眼镜也戴上了，门也不出了，不是听英语磁带就是解一堆的习题

 

转眼大二了，我都很少看到她，老人眼巴巴的，更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寒暑假，人家自己开班授课了，就算开学了，人家晚上周未也要去上课

她的妈妈心疼自己的孩子，时常炖点鸡汤大老远地送去，人家还唠叨

以后别来了，同学老师学生都会笑话我的，食堂什么都有，没吃的叫外卖

她的妈妈回来骂我，你们爷俩一副德行，没心没肺的，老娘以后不伺候了

 

我的头发胡子都白了，也快退休了，也不上课了，搞搞后勤，时间就多了

没事去老同学家转转看看，胆大的都当爷爷或外公了，一个个笑呵呵的

工厂倒闭的，下海经商的，搞个体的，都二胎，可怜我们这些老实人就一个

国家的政策又变了，现在又可以二胎三胎了，我又开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了

我的上辈养个十个八个就当喂猪，我的这辈，养一个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可怜的独生子，他们连衣服都没有洗过，厨房都没有进过，只会叫卖外

他们的未来，上面有四个老的，下面再来二个三个，他们会不会跳楼

现在的小孩，要什么买什么，一哭一闹，父母就递一个手机，不是游戏就是抖音

我的遗嘱都写好了，亲爱的女儿，我和你的妈妈商量好了，等我们不在了

就把骨灰洒在乡下的那条小河，你妈妈说那里是她最向往的童话世界，拜托了

 

现在我们还活着

希望看到他们成家立业

我很惭愧，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之

可是，我不知道

未来，孩子们的幸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