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仙子 101
我终于到了。
宇宙,一片寂静,可是即使在这里,时空也不松弛,它们已然遍布整个宇宙,我的宇宙,如果是一张纸,它们就是背面的水,曾经的一滴水渍,如今蔓延至整张纸,其潮湿已渗透纸背,纸于是又厚又滞,我知会很快溶解。
我慢慢调匀自己的呼吸,我不能莽撞,要一点点试探,这里是世界尽头,我已无处可去,一切,将在这里发生与结束,如果宇宙最终消失,也是始于此,终于此,我大可不必着急。
我一点点释放力量,让它挤入时空的罅隙里,如水流入水里,于是,在宇宙这个最偏远的角落,力量角力了。
最初毫无阻碍,因为我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我的部分已侵入黑夜,不但将之挤出去,我还挤了进去。
我没有太深入,那没有意思,是侵略,我可不干那个,不然,我们就一样了,我试着在更多角落发力,我这里的时空像被久坐的弹簧床,忽然松了,我于是住手,静静等待,什么也没发生。
我非常欣慰,我将之视作默许与讲和,也许它们想起了城下之盟,那就好,如果我不用再发力,它们就全退回去了,就更好了,我也不揭穿它们,它们可以自行退去,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禁洋洋得意。
我试着触摸更遥远的时空,看看有无退却的迹象,没有,没关系,我辛苦点算啥,再来。
我等了好一阵子,然后继续,将力量投放更远,那也如水漫入水里,我小心不要越界。
天地,一点点变得轻松,我满心喜欢,一边运力,一边小心注意着那方寸,它们这样,也算君子了,我想。
反击来得迅如雷电,疾似暴风。
宇宙,忽然就黑了,我的力量全部反噬回来,几乎打停了我的心跳,终于开始了,没有战书,只有杀戮与毁灭。
我刚才做的全部化为乌有,宇宙,它的这个角落,已经牺牲了,消失殆尽。
我身处一片黑暗,一无所见。
我燃烧起来,我燃烧为炽热白光,奔腾火焰。
黑暗中一个白点,如果你远在宇宙另一边,设若你能看见这边的风景,你一定会惊异不已。
我的身上燃起熊熊大火,这火太猛烈了,它直接越过赤红,是耀眼的纯白光芒。
黑暗无边无际,它和光芒交会的边界处波光粼粼,我身体周围响起吱吱声,那是物质消融的声音。
我感到伤心,因为世界在消失,被烧毁,光明与黑暗彼此抵消,可是,如果仅仅是我身体之光,那么,消失的,一定是我的身体,而非世界,如果是那些,是我在消失,这,真是无望的战争。
但不是这样的,越过茫茫暗夜,我明显感知到周边的宇宙正疾风暴雨般奔来,那些庞大的星系,布满时空的粒子与能量,所有的正负粒子对,那些身形各异的大大小小的弦,还有光线,都被吸引过来,我没有召唤它们,我从未想过牺牲它们,可是这场战争,它的强烈向心力,已从一团黑洞溢出,那股强力猛烈地抓取着身边的宇宙。
它们投入黑夜,所有的物质,世界本身,物质消融的声音始于黑暗的外围,它们一路牺牲直至白与黑的边界,让我听见了它们离去的声音,它们是援军,是无辜的祭品,是我的宇宙,我感到既欣慰又难受。
可是这声音明显低下去了,物质消融至无后,声音也失去了传播的路径,现在是我的身体独自在消融。
宇宙,至少是这边可以企及的宇宙,已化为一片虚无,空荡荡的时空,我只有自己的身体可以燃烧。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了想,这个答案简单明了,因为最初参战的,是那些刚被惊醒的黑暗,很快,它们就动员起来了,争先恐后从它们的维度杀出来,这种体量,是宇宙这个角落全部的物质与能量也不能抗衡的。
这是两个宇宙的战争,可是我十分清楚,所有的宇宙,根本上源出黑暗,它们,比我们更本源,我和它们同宗。
我笔直立着,双臂完全伸直,我要尽量燃烧,可是,我的内心无比忧伤,我想到了仙子,我要失去她了。
我已经开始自焚了,我分明看见我的两只手消失了,它们也化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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