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散人:西宁忆母 作者王西宁
【一个不堪回首的日子】-追忆那年那日
三十九年前的今天,我一生中最苍白的日子,心折骨摧、不堪回首。
早上十点左右,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一年多的我接到了老家村子里学哥的电话。学哥在电话那头急促地说,你母亲病危、病危,你赶紧往回走!
几天来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预感应验,我头皮发麻心跳加快,几乎站立不住。拔了几遍电话终于拨通了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叔父电话,村子里的铁昌哥已告知了叔父我母亲的情况,叔父悲戚沉重地对我说,孩子你要冷静、克制。叔父这样的语气,我不敢多想。当即,西电公司企业管理处的程寅伯处长给我要了一辆翻斗摩托车火速送我回30多公里外的老家。
正值数九,天寒地冻,司机师傅紧拧油门、风驰电掣。侧斗中的我脸如刀割,心急如焚,恨不得一眨眼就飞到母亲身边给她施救。几十公里的路程司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可我觉得那时间似乎漫长了几个世纪。在街道姨家门口我看到大姐和姐夫正往里走,喊了声他们没有听见。在仓门村下坡的路上,我碰见了父亲姑姑的孙子军亭哥,他一脸凝重、欲言又止。再到村东头的时候,本家大伯的二女儿喜莲姐脸上挂着泪痕走过,她不敢正视我也没有和我说话。
一切迹象,我愈发恐惧、紧张和不安。
在我踉跄进入家门时,和父亲一起工作的袁书龙和张忠善伯及村子里的玉岐舅爷、兵忍叔和邻居凤山伯迎上前来搀扶着泣不成声的我。走进院子,看见我的本家大妈、秀琴娘和邻居小兰麻麻、玉兰麻麻还有惠兰娘、彩霞娘、缠姐、小莉姐等在忙着缝制被子、棉衣,明堂伯在紧张地砌炉搭灶,小小院落悲哀的气息令人窒息。我哭喊着“我妈呢我妈呢,我要看我妈、我要看我妈呀”。玉兰麻麻忍着泪水说,让娃看一下他妈吧。在我家上房东边的土炕上,我的大妈揭开了被子掩盖着的母亲遗体,我绝望悲切地嚎啕大哭,妈呀妈呀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呀…亲友们看我悲痛欲绝也难掩内心悲痛,黙立着小心劝慰。大妈说俺娃赶紧去前边看看你爸吧。滩在一边的父亲听到我悲惨的哭喊早已不能自已,紧紧拉着我的手说有爸呢有爸在呢…
在韩森寨黄河厂工作的姨夫接到紧急电话赶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撂下自行车哭喊着姐呀姐呀扑向母亲的灵柩;在咸阳永乐店工作的大舅和妗子还没进村就放声大哭,我的好妹子呀你怎么走的如此匆忙…后来据说我的小舅和大舅怕我们姐弟和父亲过渡伤心,两人在村外的空旷田野里抱头痛哭一场。后来我也听说,在姨姨听闻噩耗踏进我家门的那一刻,我的二姐和年幼的弟弟哭喊着抱住姨姨的双腿不松手。陕西关中方言中有“姨姨怀里认母亲”一说,在叔父主持的母亲后事安排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上,我亲爱的姨姨说“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来管他照顾他”,母亲去世后我年幼的弟弟一直随姨姨生活到参加工作。我还有一个从小送给别人家的小姨,在母亲的陵前悲痛欲绝,哭泣得左手紧缩在一起,好长时间才恢复正常…
可怜母亲年仅48岁,走得太急太突然。母亲生前乐善好施,心中总是想着、装着弱者、老者和幼童。我眼见村子里比母亲辈份高的老人在母亲灵柩前跪着给母亲烧纸焚香,我也看到有刚懂事的小童哭泣麻麻没有了、麻麻没有了。
埋葬母亲那一刻,本该好好的天气却瞬间飘起了雪花。西风古寺,落日荒丘,这是老天在垂泪!
在我家东北方向不远处土崖下村子的公共墓园,母亲正在下葬。我撕心裂肺般地仰天长叹,妈呀妈呀你放心走、你放心走吧,你的子子孙孙都不会忘记你呀!此前,我大妈专门给高大魁梧的丁海叔(印娃叔)叮嘱说,你给咱把西宁这娃看好、孩子难过伤心地让人压不住。我记得在送葬路上我声嘶力竭的哭喊引得另一个搀扶我的选舅含泪说俺娃你这样伤心难受让舅咋办、让舅咋办!
母亲是那年那天早上一大早起床时坐起太猛患脑溢血去世的。父亲在惊恐慌乱中叫来了我大妈和教子叔(张建文叔),掐人中不起作用,父亲喊做人工呼吸也没人会。几十年后善良的教子叔告诉我由于他的无能没能救活母亲,这也成了他人生中耿耿于怀的不小遗憾。
母亲去世前一天的傍晚,她给路过我家门口的学哥说,学你一会办完事来姐这,姐有几句话给你说。学哥办完事已很晚,第二天一早,母亲突然与世长辞。也因为这,使得学哥抚摸着母亲的棺椁大哭。还有,在外地打工的军其哥和小莉姐连夜赶回为母亲送葬;凤鸣叔写了“骊山俯首致哀情,滋水呜咽颂赞歌”的挽联和言简意赅的服牌。
在众亲友的帮助下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兵忍叔领着我挨家挨户致谢感激乡亲们,是振福爷蹒跚着病腿一遍又一遍按着农村的礼数使母亲的丧事办的完美。是劳哥无私地贡献了自己的红砖,使母亲的墓室按照她生前的遗愿建造。母亲去世前不久,说起了我同学、好友雷会生父亲的墓地,她对我说妈以后就要那个样子的墓穴。还有,母亲去世前不久到三合社村磨面,无意中给我大妈的大女儿莲娃姐说,这是娘最后一次吃俺娃的饭了。母亲咽气的前一天下午,门口来了一个卖扫帚的,我大伯借她三元钱说过几天就还,母亲也幽幽地说,我的大哥呀我活一辈子给你三元钱还不成吗!母亲去世的前两天,我做梦自己两个门牙掉了,按老家的习俗这是绝对的大凶之兆。那几天我坐卧不安、失魂落魄,像有大事要发生一样。一切,似冥冥之中的注定。
近四十年过去,这痛彻的日子我始终不愿、也不敢回首。今天含泪写出这一段经历,算是对母亲的深深思念和纪念。也是对文中提及的未提及的、包括已经作古了的对我、对我们家有过帮助的父辈和兄弟姐妹们的深切缅怀和不尽感激、感恩的表达。
王西宁 2024年1月11日凌晨5时于首都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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