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思念泪   王西宁

        清明到。

        昨夜，逝去的叔父入梦，惊醒。看表，凌晨2:17，辗转反侧，再难入睡。暗夜里，听窗外寂静，睁着眼，瞪夜的虚无，回味刚才的梦。说病重的叔父出院回家了，本该五点半下班的我却临时有会，会开到很晚，终于结束，急驾车回家。是在老家西边厦房里，房里亮着灯，我让妻子先进去看，她说叔父在吃饭呢。我赶紧上前，见叔父和婶娘正低头喝稀饭，一碟炒小白菜已见底，他脸色苍白而消瘦。我说，大，您感觉怎样，他说不太好，紧接着侧头问我，说，你感冒好了没有？悬着的心顿觉一股热流涌动，这就是亲爱的叔父，自己危重，却惦着子辈的小恙。虽在梦中我感觉我眼泪夺眶而出…

        我曾多次回忆我对叔父最早记忆究竟是何时开始的，经反复考证，确信应该是叔父在青海当兵后不久的那个阶段。我很小的时候，在我老家西边厦房的窑窝里，放着一大摞信件，那是在青海当兵时的叔父写给父亲和爷爷的家书。还没有上学但能认得一些字的我，清晰地记得信的抬头写着父亲大人及安俊兄，隐约记得后边还有记挂庄稼收成及对本家老人及兄弟的问候。我是那个时候才弄清楚汉字里“兄”和“弟”的真实含义的。在此以前，按陕西农村的习惯叫法是把某人的弟弟叫“兄弟”的。叔父去世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了叔父人事档案的部分材料，才确切知道叔父是1961-1965年在青藏高原当兵的，那期间我才出生，最多是3岁的稚童，那么看这些信应是在我5-6岁的时候。这是我对叔父最早的记忆。

        之后的岁月里，随着院中小树年轮的增长，我隐约记得我有一个“大”在西边遥远的地方当兵，他是一名威武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记得我经常问父母亲我大啥时回来，记忆中我没有看见过穿着军装带着红领章和鲜红五角星帽徽的叔父的样子，但我却清晰地记得我家那简陋门房大门左边上方那块写着“革命军属”黄底红字的显著牌匾。这块承载着光荣历史的牌子我记得70年代中期还在，后来母亲把它做成了给猪喂食的铲子。这小小的物件承载着叔父曾经的光辉历史，承载着我对叔父、父母亲和那个贫瘠但幸福时代的浓情深意，东西虽小但它却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睡梦之中。

        话说两头，我现在总是想起叔父作古前后的那段日子。叔父查出患了不治之症，大概在他去世的前半年，我专程回西安看望他老人家。进家婶娘说你大去小东门外河沿转去了，我在护城河边上看见了手提马扎凳，孤独缓慢向前行走的叔父，胸中一股热流涌上，不禁热泪盈眶。那次，叔父说他的病已很清楚了，他没什么遗憾但希望能再活上个 3-5年，我没有想到仅仅半年后叔父就撒手人寰了。

         叔父去世前几周我去医院陪护了一整天。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潜意识，我走时叔父不舍地拉着我的手说，你责任重大要注意身体、工作上按我说的原则做就行。我在以后的职业生涯中，工作上之所以得心应手成绩斐然，我深知这是叔父平时的言传身教和临终嘱托的极大影响。那天是周日，我在办公室加班写材料，妻子和堂弟给我不断地报告弥留之际叔父的状况，此时妻子受我委托特意回西安正在守护弥留之际的叔父。大约正午时分，传来了叔父去世的噩耗，我在办公室放下手中的笔放声大哭，寂静的办公楼更加寒冷和肃穆，我不知最后是怎么回的家。第二天，我在开完重要会议后急忙去机场回家奔丧，飞机上恍惚中的我一遍又一遍反复确定，我不相信不承认亲爱的叔父驾鹤西去，永远和我们别离的事实。

         纵观叔父的一生，我认为叔父真正做到了“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对家人他关怀备至，对工作兢兢业业，他是人中俊杰，是高人、强人和能人。他少年丧母，在旧社会风雨飘摇一贫如洗中度过了心酸不堪回首的少年岁月；青年时期，因祖父去世、我的父亲重病缠身，为了照顾整个大家庭他毅然放弃即将提干的良机转业回西安；他一生胆略过人、刚正不阿、干一行爱一行深受领导信任和群众爱戴。他回老家处理过邻里矛盾，亲友中谁有难题难事他会不厌其烦出面化解。其行其止，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所在的工作领域出现公共危机事件，上级领导常会点将让亲临处置，其宽其严，干戈玉帛，海阔天空。从他人生历程中的点点滴滴，我们下一代学会了怎么做人怎么工作，怎么临危不惧怎么低调处世。世事总难两全，在叔父追悼会上，检察院领导对叔父一生节俭、严于律己的评价，我听了更加难过心酸。77 岁，烈士暮年，我们多么希望叔父能再多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籍此以使我辈宽慰和心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西安烈士陵园此时已是百花齐放，柳叶翻飞，叔父长眠在这里，舟去人归，风起缘断。

        雨纷纷，人断魂。

        我亲爱的叔父啊，您可知道您的孩子们对您的殷殷思念！

            王西宁 2024 年 4月3日于出国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