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敏:货郎与鼓
货郎与鼓
文/冷暖人生
“咚……咚……咚”,“咚……咚……咚”临村六声鼓,惊天动地,一声不少,一声也不多,即不调兵,也不能遣将,却让一村的小孩们动起来,让大婶大妈、姑娘媳妇翘首以待,他们走村串巷,手摇乾坤,肩挑日月,用宽厚的脚板丈量着路的短长,给乡民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欣慰,而自己赚点养家糊口钱,这便是货郎。
说起货郎,恐怕零零后以后的人都有些陌生了,或许他们压底根就没见过,甚未闻及。其实,货郎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归属于民间七十二行,起源于先秦,兴盛于宋,而衰于当代。从《清明上河图》看,货郎已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了,同时代的苏汉臣所绘之《货郎图》更是贴近于生活了,琳琅满目的物什,儿童的环绕簇拥,较于今日不无类似,但这些货郎手中都没有鼗鼓,至于在什么年代才持有,史上不祥,自然不得而知了,鼗鼓是鼓的一种,长柄且鼓身处安一绳槌,转动手柄绳槌即可击打鼓面,原是祭祀天地,敬鬼神的乐器,至于为何成为货郎手中的拨浪鼓,以代唱货吆喝,也不得而知,可是,货郎的鼓点还是略知一二,大概是业内人士的透露。
临村摇动手柄,“咚……咚……咚”……六声响,以唤村庄,更引注意,进了村子,就不能那样粗犷了,须用缓缓的劲转动手柄,其声才浑厚悠扬,才能敲痒人心。这时的鼓点也大有讲究,不再是“咚……咚……咚”,而换成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喻意着“等等……等等……我等等”,以示货郎来了,就在村街上,直到人围货担,鼓声方止。而出村的鼓点又不一样了,如此的敲“咚咚咚……咚咚咚……”,听得仔细就成“不能等……不能等……”了。
鼗鼓千声,生计一担。货郎是一根扁担一只鼓,两只箩筐挑天下的行商,送货上门是其经营的宗旨,踩着鼓点走,未必,但鼓声一定是独有的。比如,锔匠也是走村串巷,肩挎一搭子,手中扣俩铜扳“叮叮当……叮叮当”的响,口中还唱“锔缸……锔盆哩,还有那烂了的细瓷碗哪……”尚切记得鲁迅先生家曾有一只碗锔了十八个铜钉。补锅匠的手中也没有啥物什,进了村只是喊“补锅哩,修洋瓷盆……”而挑菜贩虽有货郎的行头,一根扁担两只箩筐,颤颤悠悠的离村老远就吆喝上了,“黄瓜瓠子嫩荆芥……”,他的这么一嗓子,虽让人分出了春夏,但却没有鼓声动人。
货郎这一行当,上至于达官贵人,下至于乡野村民,无不有需,元曲《桃花女》如此道白:"我待绣几朵花儿,可没针使,急切里等不得货郎担儿来买",可见货郎在生活中已有了不可或缺的地位。货郎受欢迎并不全是将些针头线脑、梳子纽扣等必须品带给了人们,更重要的是在交通不便物质匮乏年代里还能以物易物,很是方便。比如你可以用穿烂了的布鞋换一个顶针,或用一团乱麻换一尺头绳,都是可以的。但是在某些物品上仍斤斤计较,似小家子气,如松紧布、皮筋之类的,须以他的尺量,且掐捏的很紧,洋红、洋绿这些颜料也只包一点点,常被大婶们说太假哏,货郎也只是一笑了之。尚切记得,我们几个小孩围住了货郎担,指着箱橱里的糖豆与甘草问价,货郎微笑着说,不贵,找点啥废东西都管换。我回家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啥东西,忽然见墙缝里有一团母亲平时梳头攒下的乱发,就去换了一段甘草,几粒糖豆,母亲知道后,说这团乱发是准备换两根纳底子的大针,正准备给你做鞋呢。我闻言即感惭愧,从此,便很少与货郎亲近。
货郎大多都童叟无欺,邻居小顺实在找不到换弹珠的东西,竟将他爹的烟袋锅拿了,货郎便说,我不会要还能用的物件,万一你爸打你板子我能安心?顺子才不情愿地离开了,可见货郎的品行大多是端正的。
要说品行,不端的也是有的,那就不能不提那个卖咸菜的了,他应是酱菜厂的职工,装备较其他货郎先进,以板车为载具在农忙时下乡,手持喇叭筒子,常常诱人的唱着“酱豆、咸菜,有两大系列,十八个品种”,但是我们小孩最喜欢的就是腌糖蒜,不咸不辣不甜,清脆爽口,他每每到来,总要想法儿换一头吃,实在没有东西去换,他竟指着一地刚出的红薯,你们生产队不是没人看吗,拿几颗来我给换。教唆之下,我们如愿,但后果竟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场,公家的东西拿不得,都学你,那岂不乱了套了,记住,莫做损公肥己的事。从这上面看,我觉得我的母亲确是比莫大作家的母亲有些觉悟,他在书中曾写,他的母亲为了养活他们姊妹兄弟,竟吞咽下公家的干涩的麦子,回家后再吐出来,洗净磨面的故事,细推敲起来,似违生物学常识,人不可能直吞干涩物品,也无可能反刍,而能把胃内容物吐出来也许只有在病中,以哕的形式出现。可以见得,他的母亲病了,且病的不轻。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分田到户,农忙,一人抵十用,农闲,百人百无事,因而,货郎确多了一阵子,甚至还有女的也兼此职,鼗鼓声声只为求富。同时,其行头也改革一新,挑的担没有了,箩筐更是没了,代之以板车为载具,照例两个格子木厨箱,日用百杂,照例临村六声鼓,出村“不能等”,但是,蝇头小利终不足以支撑致富梦,货郎又转了行,加之,农耕文化的持续被削弱,衣食住行的商品化,超市又遍地开花,货郎曾经的不可或缺,退回到了可有可无,即便是老货郎蹒跚的步履也无鼓点可踩,鼗鼓因此渐渐闲去,村子也终不闻声,不无遗憾。
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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