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击深山

 

作者：重庆江津　临峰愚叟（孙传松）

 

第三章

跟着姐哥去“周游世界”回来的潘高芝，简直成了一个贵妇人：金耳环、白金项链、钻石戒指，胸前还挂着山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手机，着装也全是新款顶级名牌货。

“知道我身上的穿戴值多少钱吗？”潘高芝斜眼扫视了一下围观的姑娘、媳妇，“几十万！”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目定口呆，一片哑然。

说起外出期间所过的日子，凑热闹的听了更是啧啧称羡。北京的烤鸭，酥脆香嫩；广州的粤菜，新奇鲜美；新疆的烤全羊，香飘四野；海南的海鲜，美味无比。乘飞机，飘飘欲仙；五星级宾馆，住总统套间……嗨！那日子，不摆了。

马三还给她买了一辆“嘉陵”，潘高芝不时驾着摩托篼风，从此古镇更是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几个月后，马三儿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上流社会归真反璞，喜欢到僻远的乡下寻找休闲场所。于是便不失时机地来古镇建造了一座“快活城”，并委任姨妹儿为副总裁。

“快活城”参仿北京天上人间夜总会格局、结合地方色彩打造，为掩人耳目计，对外打出的招牌很是时髦：“滨川市会议中心”。“中心”内设大堂、包房、餐厅、桑拿中心、博彩室、逍遥阁……时兴乐子一应俱全；服务生、坐台小姐、“夜玫瑰”，光艳照人。“赴会者”来此，拉关系、谈合作方便;歌舞玩乐随意，豪赌寻欢安全。

为“开发”山区计，马三又面向基层开设了“大众茶园”、棋牌室、浪仔网吧，向当地人传播“时尚文明”。

时隔不久，原本是一方净土的古镇竟成了追求时尚的沙场：“方城大战”、押金花、“斗地主”风行草靡；玩游戏，搞网恋，甚而裸聊，……与山外一般。

 

有人说，是“最好的与最坏的创造了历史，平庸之辈则繁衍着种族”，这话，还真有些耐人寻味。

 

且说潘高芝，既已身为副总裁，首要的乃是绝对自由，行事无碍。为此，她先是找理由逼丈夫外出，南下打工挣钱，接着又借口翁媳同在一个屋檐下遭人口实，要岳正心另找住处。

素来宅心仁厚的岳正心什么话也设说，在儿子离家的当天便毅然离开了世代居住的老屋，去南边山中结庐独居。离家时，除了药锄、药筐、药囊，只带了一鐮一斧。

常言说：“家有千金，不如薄技随身。”岳正心有技随身，走到哪里都衣食无忧，放心不下的唯有孙子。不放心，又不敢公开去看，否则，孙子的皮肉就会遭殃。想急了，便藏身远处偷偷地望上一望，或是听听孙子的声音。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没人去计算那年月日。

有一天，岳正心去古镇采购日用品，刚进场口就见一老一少正在打架斗殴，双方都已头破血流。

“哎，世风败坏，人心不古啊！”众人不住摇头叹息。

原来这是一场胡斗——两爷子打架！

一向老实憨厚的吴得也经受不住“时尚文明”的诱惑，迷上了赌。家财输尽且不算，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债主知道从他身上再也无法榨出钱了，便当众寻开心：“吴得，你当着众人的面去摸一下你儿媳妇的奶子，我就不要你还钱了。”

“划算！划算！干得！”赌徒们一齐疯叫。

推推攘攘，拥至街口，见儿媳正在给孙子喂奶，吴得编了两句口实：“孙儿乖，快吃奶。”口中唸着，从容上前，先摸摸孙子的头，而后顺手摸了一把儿媳的奶子。

一时间，哄笑声、怪叫声不绝于耳。

儿媳羞愧难当，抱着孩子一溜烟而去。

不多一会，儿子吴肖祖飞奔而来，一把扭住乃父领口：“你还是人吗？”

“老子怎么不是人！想当年，你小子天天在老子老婆的肚子上爬来爬去，吃奶，摸奶，老子都没有开腔；难道老子摸一下你老婆的奶子就拐（错）了吗？”

“放狗屁，一派胡言！”随着一声暴吼，吴肖祖的拳头早已落到乃父头上。

两爷子拉开架势大打出手。鏖战正烈，突闻“呜啦呜啦”之声，几辆警车飞驰而来，围观者迅急向两旁闪躲。

眨眼间，警车驶过人群，在税务所门前停下，公安战士荷枪实弹跳下车，不多一会，便押着几个人犯上了警车。

“快看！‘信合’主任、税务所长都遭抓了。”有人惊呼。

“这些赌鬼不抓得了！上千万的公款都被他们搞光了。”知情者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呀！小青年也遭抓了。”岳正心惊呼出声。

“都是网吧造的孽！小小年纪就中了网络游戏的毒。”一个老人胸都快气炸了，“这娃儿叫妈拿钱上网，她妈拿不出钱来，他竟惨无人道地用菜刀把亲妈砍了。”

“逆子！孽障！”

警笛长鸣，呼啸而去。

 

岳正心被人流挤到路边，突然发现脚边停着一辆轿车。仔细一看，依稀觉得似曾见过，心里立即感到忐忑不安。一打听，竟然是来接孙子到他大姨家去寄养的车，不禁心急火燎，拔腿便往老屋跑，期望能再见孙子一面。

靠近屋时，连忙放轻脚步，见大门未关，心中大喜，蹑着脚走进去。

四下一望不见孙子的踪影。失望之际，却见孙子卧室的门敞开着，心下想到孙子一准在睡觉，决定偷偷进房去看看。

刚到门口即觉有异：吁吁娇喘声伴着滛荡的呻吟迎面扑来，下意识地一看，只见床上帐波滚滚，白浪汹涌。岳正心一惊，车身后转，不料脚尖绊倒了门旁的面盆架，“砰”的一声惊动了房中苟合寻欢的男女。

为了不被发现，岳正心箭步如飞，落荒而逃。然而是祸躲不过，没逃多远，便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切齿怒吼：“老不死的，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家门不幸！愧对祖宗！”岳正心愧疚难当。

回到茅屋，心依旧怦怦直跳，思前想后，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其濛山区，历来民风淳朴；岳氏一门，更是忠厚传家。神龛上的联语即反映了岳氏门中的家训家规。上联云“是训是行赞乃祖考”，下联是“有典有则贻厥子孙”。明白昭示岳家子弟必须秉承家训，光大祖宗遗德，并以身作则，为后代作出表率。岳氏家谱开篇更明白载着家训：“为人忠厚，心术正……禁绝盗骗嫖赌娼”。

为了光大祖宗之德，祖父特地给自己取名“正心”，说是“心术正，天赐福”。还反复向自己讲述一个动人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始祖进山打柴，失手将斧子掉进了奈若河。那时他只不过十来岁，急得哭叫起来。山神爷被惊动了，跑来问：“你哭什么呀？”

“我的斧子掉到河里去了。”

“别着急，我帮你捞起来。”

山神爷潜入水中，捞出一把金斧头：“是这把吗？”

“不是。”

山神爷再下水去，捞出一把银斧头来：“这把该是你的了吧？”

“也不是。”

山神爷又下水去捞出一把铁斧子：“是这把吗？”

“是的，就是这一把。”

山神爷对眼前这个小伙子非常满意，说：“你为人忠厚，心术正。这三把斧头全给你！”

 

千百年来，淳厚的民风，良好的家风，辈辈相继，代代相传，万万没有料到传到自己这一辈竟会辱没家门，真是罪该万死！这既不能怨天，也不能怪人，只怪自己教育无方，家教不严……

怀着负罪感的岳正心自怨自艾，懊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