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仙子 29
摘要: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不是没有找她,我用了我上半辈子在找她,我可以重复给你看当时的辛酸:
“以后好多年,我都在找她。我走遍了恒河两岸,历经战乱,九死一生,我习惯了乞讨生涯,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岁月在我脸上刻满了深沟,南亚的太阳改变了我的肤色,损伤了我的 视力,我的牙齿所剩无几,听力严重不足。我一直在走,我知道我停不下来,因为一旦停下 来我不知该做什么,也许会就此死去。我的爱人一定也老了,岁月会怎样消磨着她呢,我不 敢想象。我的心枯萎了,萎缩成一个桃核,坚硬,干涩,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直至有天, 人们传说圣人出来了,到处都是这些传言,这些传说在各个种姓间蔓延,如水流到我这里。”
我不想重复我已然知道的事,因为那不是我要的结果,我没有找到她,却找到了自己,成为 觉者,佛陀,我明白了世界的法则与情感的隐秘,明白了何谓人世与生命,但那又如何呢? 解谜的乐趣在于寻觅本身,如果迷宫消失了,谜底有何意义?尼采希望我们像孩子,不停在 沙滩上玩耍,创造,推倒再来,因为他已知世界不过是同言反复,永劫轮回,他说,在我,我不要尼采的清醒,佛的觉悟,我要在无尽的轮回里飘荡,被悲伤与无知掩埋,被时间摧毁, 被世界唾弃,被最初与遥远的自己弃之不顾,被将来的自己鄙视与嘲弄,被我自己的选择粉 身碎骨。
我想和她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想相忘于江湖,但我做不到了,我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与时 间里迷路了,我找不到她了。发生的事,还会发生,从未发生的事,以后也不会发生,我清 楚这可恨的规则,我唯一能做的,是写下她,记住她。人们说,人死去就不存在了,只是在 百年内或许还留存于亲人朋友的记忆里,然后彻底消散,我不信任自己错乱的时间与记忆, 不停颠倒与翻转的世界,于是,我对她之记忆只能在笔下。
夫大块以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于是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等死,这样连已成事实的历史也拿我无能为力了,须菩提不是佛,成不了佛。
我还记得当年是如何辛苦最后找到了世尊,现在我不找他,让他走他的路,把我忘却,他自会成佛。
善生善死,也是至人的本分,我观望我之消逝如看一部电影,或一株奄奄一息的花草,并且快慰。
除了燥热贫瘠,南亚也没什么不好,生老病死,贫富得失,哪里都一样,有的,只是程度的差异。
而且,这里是众神之地,他们有时来看我,但我假装不认识他们,甚至看不见他们,我不想被拉入伙。
神的世界起起落落,不见得比我的心境或过往更混乱,况且,他们和我们那里的神仙也没啥分别,样貌悬殊命运却雷同,只是生活在传说和人们的崇拜里,却与永恒无缘。
有时,为了不看见他们,我会悄悄用一种古老的方式叫出一这个词,这个词可以创造或消灭天地,而我,只是让他们不明就里地回到来处,继续他们的争风吃醋与醉生梦死。我则怀着我的忧伤继续凡人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不缺哪样都没滋没味。
我知道所有初生的人都是一块璞玉,存在先于本质,萨特说,我曾爱过我的美玉。
我将怀着我对她的爱死去,死在南亚这块湿热的土地上,和所有印度斯坦土地上的男人相似。
历史,或未来,它们是一个梦,一个我清楚到不想去陈述去预言的梦,谁教对于世人,这三维的空间,线性的时间,就已是全部的谜题,诗人在吟唱,凡人在奋发图强,而哲人则不停地猜测,而我,如若我说什么,我必定是个疯子,说谎者,欺世盗名者,一个词不达意的妄诞的精神病人。
所以还是静静地死去为好,一度遮蔽我的无限时间与无穷事件的深渊渐渐淡去了,如今,我是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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