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字，是穿透人内在思想的一把利刃，也是一把凿刀，将心灵的窗户，一点点的变得剔透玲珑，一去物障的诱惑。

        爱上文字的人，更是这人间精灵，享有着天宇所赐的厚爱仁礼，拥有永生的力量。

 

        水秀说想帮衣火哥办一个图书证，方便借阅学校里的图书资料。

        衣火拒绝了：“我除了舍不得办证的二十元押金，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持象我和你哥田园那样的，喜欢堆砌文字，喜欢阅读的朋友们，之间的交往”

        “如果我办了这个借阅证，那我就和他们少了一种，必要的联系方式，交流就会变少，氛围就可能会减消，个人与众人的共同学习、进步，会受不同程度影响”

        “傻丫头，该办的时候我一定去办，还让你来办。但我还得谢谢你，这么体贴，关心我。如此知音，此生何憾？”

        “好，听你的。记得陪我去试钢琴课。”水秀提醒。

        “嗯，一定。”衣火并没忘记承诺。

 

         去学校上晚自习的时侯，刚踏进校门，就被守侯在那里的晴雯给截住。

        看的出晴雯满腹心事，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衣火哥，我想跟你学音乐。”晴雯郑重说道：“我买了个抄歌曲的本子，想请你帮我选抄几首歌曲。好不好？”

        “可是我写的字象鸡脚叉，难看的不得了。”衣火纳闷，这个年代，谁还用抄歌本？真不知道这女生怎么想的，又安什么套子？却又不好说出来。

        可晴雯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衣火的胳膊，硬往他手里塞：“你写得好的，我相信你。”

        晴雯几近不容商量的坚决，和企望十分的眼神，让衣火几乎失去了坚持的决心。

        忽的，衣火看见慧妮从旁的疾驰而过，而且象避瘟神一样，绕的远远的。

        衣火赶紧的拿稳了抄本，调整好卑微的心态，走向了教室。

        刚进教室，衣火就看见语文老师，正杵在学习园地那里，读那篇“社论”《我们的世界》，还在向邻座的同学咨询什么来着。

        衣火趁打铃声之前，打开晴雯的抄歌本。不打开还不要紧，一打开，吓了衣火一跳。

        该来的要来，不该来的也要来。

        看衣火如何横刀立马了。

 

        上课铃响后，鸡舍鸭圈里的喧嚣，骤然静止下来。

        我们的语文老师走上讲台，她没有翻开课本讲课，也没有布置作业。

        “我刚刚看了我们班的学习园地，办的非常有特点，非常好。那些文章，精采到了极点，无论散文、杂文、议论文、说明文、诗歌，甚至是短小的论文形式的体裁，都写的非常的独特，又精致干练。所谓入木三分，也不过如此了”

        “看完了，我也能发现，在你们中间，有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同学，担纲了这次的主要任务。使得我们班的学习园地，从质的形式上，超越了快班，超越了年级，甚至可毫不夸张的预言，超越了全校”

        “但我想知道，我想听班里的全体同学，一起来告诉我，这个优秀的组织者是哪位同学。”老师的讲话，很煽情。

        “衣火……”全班几乎异口同声，并将目光投向衣火。

        “谁是衣火呢？能站起来向我作自我介绍么？让我也认识这优秀的英雄少年！”老师早已从大家的回答中，知道了谁是衣火，发出这无可拒绝的请求。

        衣火虽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也不激动。他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却迎来了全员热烈的，无上荣耀的掌声嘉奖。

        衣火象老校长那样，转身三鞠躬，向同学们致以诚恳的谢意。

        再转向老师，鞠躬致敬礼！

        “我就是衣火，我其实一无是处。”衣火据实而语：“我读不好书，考不好试，该记住的我根本记不往，不该记住的又一股脑全进了骨髓里”

        “我就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却承同学们和老师的厚爱。这让我惭愧。谢谢！”衣火向老师再鞠躬，便坐下。

       

        我们的语文老师，把衣火请到了办公室。

        从前面的成绩汇总情况来看，我们的天才少年，全科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几乎垫底。但从学习园地以及上交的作文来看，他的文采飞扬，自信满满，甚至连今晚的自我介绍中，可以读到他骨子里，不卑不亢，行事果决的性格。

        老师明显感到，这个追风少年，一定是一个两头极端的，矛盾结合体。但她又不知道如何为这少年，把脉开方抓药。至少吧，她得先了解他，打开他的心结，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才能逐一去解碰少年心中，那正能量的柔软。

        衣火坦言，自己是矛盾的。他爱读书，内心里爱的疯狂，他喜欢博览群书，敢去读春秋左传，甚至敢去触碰《周易》，无论读的懂或读不懂，他都会去读，并且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思考，用自己的内心去感受美好，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世界的混沌……

        衣火恼火，爱死了读书的自己，却一捧教课书就犯困，上课铃一响，就坚决地迷糊了。五岁那年，父亲把他从树上抓下来，压着他学习写字，学习自己的名字。可他突然就开始犯困了，连自己的名字“一火”都写不好。看着笨过猪狗的儿子，一火的父亲崩溃了，竟亳不犹豫的一将钥匙串砸向儿子后脑。

        一火觉得疼，但他没敢做声。一火他想写好字，他想写好自己的名，可他抵抗不住困顿，他内心里比谁都期盼努力，比谁都恨自己不争气。他忽然想逃离学习，想逃离名字，他想爬树，他想疯狂的象小鸟那样飞。

        一火妈发现儿子的后脑在流血，歇斯底里的责怪一火爸，这一下，也把年轻的父亲吓着了。一火人生的第一堂课，便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了以失败为终结。

        一火的爸爸发誓，再也不管一火：自生自灭吧，成龙就上天，成蛇就钻地。

        从此，父子俩关系僵硬，直至当父亲的在正值年轻有有为的年纪，因病离开人世。

        一火的爸爸并不知道，幼稚的一火爱死了读书，甚至偷偷的去写那练字本，写完了又藏起来，藏到只有他自己找的到的地方。

        一火的初级教育是火妈妈完成的，她找来许多小木棍和炒熟的黄豆，每晚和一火趴坐在床上学习数数。

        数对了，就有黄豆米米吃。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一响，衣火并没有立即收拾书包撤离。

        果然，如衣火所料，楼下的丫头就差人来请了。

        “衣火，晴雯要送你回家。”叶宁直接跑到衣火的课桌前。

        这阵势，更是直接把幺蛋子们给惊呆了，唯余艳羡万分之叹，又无不寻思：美女救英雄？这是哪门子的艳遇了？

        我们的衣火意不惊心，行动不紧不忙。他取出藏在书包里的抄歌本，在门口叫停叶宁。

        “麻烦你，帮我把这歌本拿还晴雯，转告她，实在没法帮她抄歌。”衣火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的字实在太差了。”

        “你自己去给她呀，她就在球场等你。”叶宁只得接住硬塞过来的本子：“晴雯要送你回家。”

        “我还有事，让晴雯回家吧，我一个大男人，能够自己回家的，不用担心。”衣火亳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

        叶宁无计可施的，拿着歌本，下楼去。

        衣火站在二楼阳台，朝球场看去，能隐约见到个健硕的人影，杵在黑夜里。

        衣火要求幺蛋子陪自己稍晚点再走，幺蛋子一直在刨根究底：“哥，美女救英雄呢！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个不上呢？太可惜了嘛。”

        二十来分钟后，俩兄弟走出教室，穿过球场。果然如衣火所料，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衣火也庆幸，没有任何麻烦。

        一出校门，幺蛋子才发现，他衣火老哥更大的艳遇来了！

        “衣——火——哥……”随着声尖锐的欢叫，水秀带着英子突然蹦达出现在他们面前，几乎就只差水秀的迎面扑怀礼了。

        这把狗粮更直接把幺蛋子啃晕了，但似乎又瞬间弄明白了什么似的，自觉自愿地为衣火找到了，抛弃美女救英雄的根本原因。

        “小黑，英子，你们俩怎么来了？”衣火纳闷。“你们没碰见丛飞么？”

        “我肚子饿了！”水秀撒娇。

        “没碰见丛飞哥。”英子补充：“我们俩在路口等不到你，水秀就把我扯到你们学校来罗。”

        “你不怕着你哥看到？”衣火问水秀。

        “我们躲他来的！”水秀鬼机灵的回他。

        “好，我们去吃宵夜。”衣火补充道：“这是幺哥，我的好朋友。”

        “幺哥！”水秀和英子向幺蛋子问好。

 

        夜深人静。

        衣火躺床上，开着灯，没睡，思考着今天发生的许多事。

        原来，晴雯所谓的抄歌本里，除了前面歪东倒西的抄了二首肉麻的流行歌曲外，内页中夹带了一张誊写异常规范，文字固守方圆，字里行间整洁大方的，一篇短而精的告白文书。

        吓倒衣火的，不是行文叠词的整洁和条理清晰的架构。同样，吓倒衣火的也不是写作者的文底功夫，尽管那作文之者驾驭文字的能力，达到甚至超越了衣火的水平，但衣火到底从来都不屑一顾。

        衣火的作文，从来遵循个人的内在感情，顺其自然，往往一气呵成。这是众友真正无法与之比对的原因。

        那篇堪称范文的告白书，高明就高明在于朦胧之中见美。但一般的人读来，就如即使剥去十层纱衣，也可能仍未见到美人香艳的胴体。而衣火一遍下去，便立刻读明白了，其中的布局，和最最精髓的思想内涵。

        衣火佩服作文者的高超技艺，却也同时显得十分的鄙夷这种亳无感情的，机械性范文。

        而吓着衣火的，是因为晴雯居然弄这么一出，以一叶障目的告白方式，来掠取衣火的动心。这种掠夺性的爱，衣火是最最反对的。同时，衣火又不得不佩服，睛雯对自己如此深刻的研究，和良苦用心。

        他并不想去细究这篇范文的出处，也不愿去讨伐是否为晴雯的真思想，真笔迹。反正他从不担心晴雯的，抗击失恋打击的能力，晴雯不似水秀，晴雯就是一座坚如磐石的山岳，而水秀，在苦难面前，就会亳不犹豫的化为一滩烂泥。

        水秀才是他心底柔软处最致命的蚁缺。

        这世界，便是一个无处讲理的矛盾体。有些人，你越想宠她，爱她，护她，甚至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来，换取她伤痛，让她衣食无忧，身心安康。可到头来，回头望，才发现，伤她最彻底最无情的，恰恰就是自己这个守护者。

        他知道，自己就是水秀心头上的那柄矛。

        他亦知道，水秀可能终将成为自己生命中，最救命的那根稻草！

        ——你护她半生，她救你一世！

 

       困顿战胜了衣火，他的双眼不自觉的闭合上，从胸口上摊落的手，轻轻松开，一张洁白的诗稿，从指缝间滑翔起飞，在梦里，在星空，自在的翱翔：

       

          朵 蓝

 

健行的云朵推开天窗

将天空的蓝擦拭的越加的蓝

雨儿调皮——

霸王了棉花糖湛蓝的彩车

 

一脸睡意盎然的朵儿

被春水的冰凉

激了个满身鸡皮疙瘩

小嘴轻翕慢合

娇嫩的唇上沾着的滴珠儿

正折射着明媚的春光

 

小有娇嗔一股的精神劲儿

闹醒了色彩斑斓的春天

偏醉美了整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