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文:《拙政园赋》
摘要:初夏日,余旅居于申城憩所东原逸墅。庭前水精帘动,竹径通幽,牵牛夹道呈香, 疏疏一帘雨,淡淡满枝花。时光,在今夏的香雨里,慢慢地沿着羊毫行走……一幅烟雨朦胧的绘画便展开在宣纸上……
何其相似于身临于拙政园而给余带来的境遇,如诗如画又如梦之思绪便将余再次带入了苏州的拙政园……由有此赋。甚喜!
2025年5月9日
《拙政园赋》
作者:禾文
夫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姑苏存幽境以自藏。余昔游江南,过阊门而东行,忽见粉墙间疏影横斜,黛瓦上寒鸦数点,乃知此即拙政园也。其名自潘岳《闲居赋》"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之句而得,其间匠心独运,真可谓"纳天地于一壶,汇四时为寸景"。今作斯赋,聊寄烟霞之志。
溯其源流,肇自明正德四年。御史王献臣解绶归田,得大弘寺故址,延请文徵明擘画蓝图。凿池叠石,移竹栽松,三十一景各标胜概。后经拙政园主数易,然其神髓未改,犹若璞玉含光,愈琢愈显其质。清初钱谦益、柳如是曾于此筑绛云楼,藏甲东南,其书香剑气,至今徘徊廊庑之间。
论其格局,三分园苑各见妙谛。东园疏朗如苏子文章,旷达处可驰骏马;中园明净似右丞诗画,幽深处能驻浮云;西园精雅若易安小令,曲折处暗藏珠玑。远香堂前荷花万柄,与天光云影共徘徊;听雨轩外芭蕉数丛,邀秋霖春霖同淅沥。见山楼非楼,实乃舟舫之幻化;小飞虹非虹,竟是云霓之投影。卅六鸳鸯馆内,昆腔婉转破窗棂;十八曼陀罗下,茶烟袅袅染衣襟。
至若四时之景,晨昏各异。春日海棠睡未足,玉兰已擎银烛照空庭。夏时绿荫覆清池,锦鲤曳尾划破琉璃镜。秋深梧叶飘金,桂子落时恍闻广寒磬。冬暮梅影横窗,残雪凝辉恰似冷月痕。尤妙微雨时节,游廊外千珠跳玉,曲桥上烟水迷蒙,使人顿生"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之想。
园中花木,皆具风骨。古藤虬结若苍龙饮涧,紫薇婆娑似美人醉舞。白皮松皴裂纹深,暗合河洛之数;罗汉松垂枝意懒,浑忘秦汉之年。更有文衡之手植藤,四百载虬枝依旧,春来紫瀑垂天,暗香浮动,犹见当年画师挥毫点染之态。
其叠石之法,堪称绝艺。冠云峰孤峙如剑指苍穹,瑞云峰玲珑似雪浪叠涌。立缀云峰下,但见湖石孔窍相通,风过则鸣箫鼓,雨打则溅珠玑。至若假山迷宫,蹊径回环,咫尺之地竟成千里之势,此非胸有丘壑者,安能为此?
水为园之魂魄。中池开阔,收吴山越水于方寸;溪涧蜿蜒,引幽泉冷涧入园扉。水面或植芰荷,或浮萍藻,间以石矶钓台。尤奇借景之妙,北寺塔影落池中,竟成园内画卷,此所谓"巧于因借,精在体宜"者也。
历代文人,多会于此。沈周曾绘《拙政园十二景图》,唐寅醉后题诗粉壁,吴伟业作《咏拙政园山茶花》,字字皆带露华。更有石韫玉撰联"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恰合"大巧若拙"之旨。而今曲廊粉壁上,犹存《红楼梦》大观园之原型,黛玉荷锄葬花处,依稀可辨潇湘竹痕。
余尝独坐梧竹幽居,见隔墙烽火,而园内依然流水潺湲。忽悟此园实乃桃源缩影,任他门外沧海横流,此处自守方寸清凉。昔陶渊明归去来兮,种菊东篱;今拙政园主人,莳花南轩,其寄情林泉之志,古今何异?
临别回望,暮色渐合。但见:归鸦点点掠波心,落霞缕缕染洞门。忽闻谁家玉笛,暗飞声渡水而来,恍若文徵明正在香洲作画,笔尖沙沙,惊起一池萍碎。乃知拙政之趣,不在雕梁画栋,而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八字真谛。遂作歌曰:姑苏台畔烟水乡,谁辟幽境擬沧浪?莫道灌园是拙政,此中真意胜羲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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