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谨:《 岁月的城堡》第一章 变化
作者:于公谨    发布于:2021-04-19 01:25:58    文字:【】【】【
第一章  变化

    岁月的风,飘过了千古的山峰,依旧还是继续着它的旅程,不断延伸着,带着几抹冬日的萧瑟,来到了屯边,任凭着一条冰封的小河在绕转。有一条土路,随着淡淡的雾,在不断向前延伸着,带着不尽的平平仄仄;路的尽头,像是屯子皱着的眉头,看上去像是协调,又有些单调,也有些突兀,是一个土屋。
    土屋外表看上去很简陋,也像是雪花挂着的忧愁,矮小,一个大人必须弯着腰,才能进入,才会知道里面并不含糊,虽然简单,也有着几分平淡,当然还有温暖。并不大的空间,有些晦暗,但还是可以清楚每一个人的脸。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三个男人,几个孩子,还有抱着襁褓婴儿的母亲,都没有坐在炕上,可以看到几个人脸上的匆忙。
    就这样站在灶间,没有任何迟延,说着话,并没有任何拖沓,就开始转身而走,并没有任何滞留。妇人也没有进行挽留,只是目光在一直在自家男人身上游走,目光似乎有些兴奋,也有几分疑问。这个男人个子不高,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微笑,只是脚步显得坚韧,显得沉稳。
    三个孩子挨个站着,好奇地看着;脸庞有些相像,显示出兄弟模样,都是大眼睛,粗眉毛,高鼻梁。大一点的孩子,并没有露出好奇;而五六岁的孩子,则是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立即离开家里,出去经历外面的风沙,当然是想要玩耍;小一点的孩子,并不是站立,而是有些嬉戏,或者说毫不在意。
    五六岁的孩子,看着那几个人走出了院子,对大一点的孩子说道:“哥,他们来是为什么?”很显然他并没有把几个大人的话听明白,这样站着也是有几分无奈。
    大一点的孩子神情有点复杂,慢慢地回答:“我们可能要搬家。”
    抱着婴儿的母亲,听到了方铭瑄的话,不由看着他,问道:“方铭瑄,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方铭瑄有些奇怪,还是有些忍耐,看着母亲,说道:“我都九岁了,这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扭头看着父亲等人,“他们说的话并不难懂。”
    母亲不以为然地说道:“方铭东和方铭远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方铭瑄看着方铭东和方铭远,并不是很情愿,还是说道:“他们都是孩子。”
    母亲笑了笑,说道:“你不是孩子?”
    方铭瑄的胸脯一挺,有点自豪,有点骄傲,说道:“这不一样。”
    母亲说道:“怎么就不一样?”
    方铭瑄说道:“他们不知道二加五等于多少,而我知道。”
    母亲看着方铭瑄,说道:“你很自豪?”
    方铭瑄知道,母亲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显出几分兴奋,不由心中有着几分疑问。看着母亲,说道:“什么是自豪?”扭头之间,看到父亲进院,就说,“我们出去玩。”领着方铭东和方铭远跑了出去,经过父亲的身边,只是说,“爸,我们出去玩。”
    父亲和天下所有做父亲的人一样,并没有把感情放在脸上,只是淡淡地说道:“好。”并没有言语,径自朝屋子走过去:只是进屋的瞬间,才回头看看。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有些胆怯地看着方家,身上的衣服有些邋遢,带着灰尘,还有玩耍的泥痕,和方家的三兄弟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到方家三兄弟,脸上露出了笑意。
    方铭东看到这个小男孩,立即大喊:“二蛋。”
    二蛋说道:“我来找你们玩。”
    方铭瑄、方铭远、方铭东等三兄弟就出了院子,和二蛋一起,跑动着,笑着。
    父亲进入家里,感觉到呼吸一窒,眼前一暗,知道这和外面是两个空间。外面是广阔的天地,而这里,则是狭小的空间,却有着情感。适应了一下,就走近母亲,从母亲怀里很自然地接过孩子,看着孩子,口中说道:“刘霞,我们准备一下,明天搬家。”他的脸,和方铭瑄、方铭远、方铭东三兄弟的容颜,有些相像,却并不一样;三兄弟的脸,带着刘霞脸部的柔顺,也有着几分清纯;他的脸,则是有些粗糙,留下了岁月的斧凿;也有着几分僵硬,就像岁月留下的风情。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自豪。
    母亲的名字,正是叫做刘霞;看着丈夫,几分情感自然流露,对丈夫说道:“铁峰,这么急?”
    丈夫的名字叫做方铁峰,本来是市委书记秘书;“文革”初期,不愿意出卖书记,也不肯和一些人同流合污,而是坚持走着自己的路,最后被下放到这里,接受着劳动改造,本是白面书生,这个时候也变得苍老,说道:“这里面很复杂。我并不是真的被平反,也遭遇了很多人的阻拦。老书记想要改变,很多人不愿;所以,只能是暗地里派人过来,想要做出安排,造成事实,让我出力。”
    刘霞有些明白,也感觉到方铁峰的无奈,说道:“他们偷偷地联系?这样可以?”
    方铁峰说道:“这是需要。”
    刘霞还是没有弄懂,看着方铁峰,说道:“也不需要这样匆忙?为什么不给我们时光,让我们早就调整心态?慢慢安排?”有些着急,才把“时间”说成了“时光”,也可以看出她心里的慌忙。
    方铁峰微微地迟缓了一下,看着刘霞,说道:“迟则生变。”
    尽管刘霞是一个家庭妇女,还是可以听出方铁峰的言语,里面有着很多的东西,也可以说是很多的不一样的东西。有些惊容,也显在了她的表情,说道:“有人想要对你进行谋害?还是想要陷害?”
    方铁峰说道:“现在不能确定,有人反对我回去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一些人是心怀叵测,这是一个揣测。”看了刘霞一眼,有些安慰的语言,用缓缓的语气,安慰着刘霞的心里,“这是猜测,也让我们有着准备应付着一些不测。万一的变化,我们不得不防啊。”
    尽管方铁峰说道很一般,而刘霞还是感觉到不同从前。看了方铁峰一眼,说道:“好吧。”转身就开始收拾东西,想要收拾行李。
    方铁峰对刘霞是有着一份愧疚,尽管嘴上并没有说,心里却觉得拥有刘霞的幸运,或者是说得到了命运之吻。这场“文革”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不好的事情;也可以看到很多人的人心,也可以看到时代的变幻风云。相对来说,他是失落,也不可能会对“文革”有什么改变,只能是接受着“锻炼”。原来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因为不肯和其他人同流合污,一起陷害书记,就被下放到这里,接受着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能够随便地言语。当他是秘书的时候,就和刘霞是男女朋友;到了这里,刘霞也没有放弃,来到了这里,和他在一起。
    方铁峰当时是无奈,也是被迫接受着命运的安排;而刘霞到来,让他看到了期待。他想要对刘霞说,谢谢你和我一起度过这个年代,只是爱在心头口难开。这就是这个时代男人的标志,爱从来就不会说出来,只是在心头徘徊。
    这是一个偏僻的屯子,才会让刘霞和方铁峰生活在一起。刘霞的眼睛很亮,就像是夜晚天空弯弯的月亮;鹅蛋脸上,有着两个酒窝;嘴角向上翘起,自然地流露着诱惑。当时追求刘霞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表现出了执着;而刘霞看上了方铁峰,经历了一个过程,认可了方铁峰;并没有因为方铁峰下放而有所改变,才会过来和方铁峰在一起近十年。
    方铁峰也知道当时刘霞家里反对,而刘霞是不顾一切。刘霞的娘家人,对方铁峰有着怨恨,对刘霞有着怨恨,所以从来就没有过来看过刘霞,也从来就没有想要看刘霞。这个时候的方铁峰,是黑暗的人生;下放在这里,地点偏僻;是一个“黑五类”,而刘霞跟着遭罪;因此,刘霞的家人就把刘霞看成了累赘,也不可能会关心刘霞是否受累。
    方铁峰说道:“院子里面的东西,我们都放弃;回到城市,我们根本用不上。”
    刘霞“哦”了一声,看看这个破旧的房子,感觉就像是做梦,说道:“有些习惯,曾经想过改变。只是这个时候,我们突然要走,总感觉到有些不舍。”
    方铁峰看着四周,一丝黯然之色挂在了眉头,说道:“是有些不舍,有着苦涩,而更多的则是欢乐。。”
    院子里一个声音有些响亮,也显得高亢,而且是突兀,就像是熔岩喷薄而出,说道:“铁峰兄弟,你要会城里?”
    方铁峰和刘霞二人同时一愣,几乎是同时望过去,看着来人大步流星的脚步;二人同时迎出去;家门一直都没有关,所以可以看清楚外面。
    方铁峰有些惊讶来人消息灵通,说道:“是要回城。”看着来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想要招呼,却发觉抱着孩子,就把孩子递给妻子。
    刘霞也连忙接过孩子。
    来人并没有在意,只是从方铁峰言语里,听出了方铁峰心中的戒备之意,心中有些奇怪,也有点不明白;还是说道:“我是猜的。”
    方铁峰说道:“猜的?”
    来人说道:“你们家多少年都没有客人来过;住在这里之后,就从来就没有客人来过。而这一次来人,有点简单,神秘都不带;也有点神秘,来了就走。”
    方铁峰看了来人一眼,感觉到这个人并不简单,说道:“明建兄弟,我们屋里说”
    这个人叫做葛明建,感觉到方铁峰回城并不是那么简单。对方铁峰说道:“你这样不行,很容易就被别人知道你要回城。这里面有事情?”
    和方铁峰、刘霞等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屋里面。
    虽然是动乱时代,牛鬼蛇神横行,好像对这个小山村并没有多少影响,和平常都是一样。葛明建,是二蛋的父亲;四方脸,有着酱紫色,是因为风吹日晒的结果;眼睛很大,嗓门很大;看上去是一脸的正气,好像不会玩任何的阴谋诡计;出身是贫下中农,可以说是苗正根红,这是他能够担任队长的原因,也是没有谁提出疑问;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筋的人;而事实上,这个人并不是这样,比如,二蛋领着小孩子和方铭瑄等兄弟玩,就有着葛明建的功劳,否则方铭瑄等兄弟三人就会很苦恼。要知道,那个时代,这样做是需要冒风险,而且是大风险;而很多人,都是孤立着那些黑五类。他的父亲是葛守礼,看上去就像是老老实实地庄稼人,却有着很多的智慧。按道理说,队长是不可能会让葛明建担任;而葛明建有着自己的做事风格,所以就担任;当然也有葛守礼的功劳;对待方铁峰和刘慧他们一家人,葛明建更多的是听从着葛守礼的吩咐,因为葛守礼说过,“这是暂时的,不可能会长久这样乱下去的。该照顾照顾,该做文章做文章,做点表面功夫,就可以应付过去;穷乡僻壤,没有人会真关心的。最多队长不做,而保护的人,才是有着大能耐的人。”
    来到了炕沿边上,坐下,刘霞抱着孩子在另一边坐下。葛明建虽然有些看不惯方铁峰,但是还是尊重方铁峰。可能这是生活习惯的不同,造成了隔阂,比如说抱孩子,或者是看孩子。农村的男人,很少会抱自己的孩子,也很少会想方铁峰这样看孩子,他们都认为这是女人都是事情,而不是男人的事情。
    葛明建看着方铁峰,有些奇怪的神情,问道:“你回城,这是好事情,怎么会保密?”
    方铁峰不自然地苦笑,对葛明建说道:“这是政治斗争,不是你我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很多人害怕我回去,他们不愿意我回去。”
    葛明建想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以为已经是不同,看来并没有多少不同。本来是想要大张旗鼓地送你们。”看着刘霞,“我让人过来收拾,你指挥;如果你一个人收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
    刘霞并没有客气,而是直接说道:“谢谢。”
    葛明建说道:“这是外道,谢什么?”
    方铁峰知道葛明建很喜欢热闹,只能是抱歉地说道:“我想要和大家乐呵一下,放松一下。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会转身就走。我的孩子,也是在这里,在拴马屯出生,都是有着很深的感情。”叹口气,“问题是,现实不允许,如果是县里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对付我。”看着葛明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葛明建知道方铁峰是一个言语高贵的人,“言语高贵”的另一个说法,就是话少的人。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是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而且,他也知道方铁峰说的话,都是实话,并没有瞒他。看着方铁峰,喉咙抖动,说道:“好,我知道。这样吧,你们不要收拾东西,明早我领人收拾东西。”
    刘霞对方铁峰说道:“消息会泄露?还是走漏?”
    方铁峰说道:“很难说清楚。很多人都在盯着老书记的一举一动,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派人来这里,不可能会瞒得住。老书记也是知道这一点,不敢有任何的冒险,才会在明天派车过来。”
    葛明建看着方铁峰,嘴角很冷,说道:“在这里,拴马屯这里,你们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我这个生产队长宁肯不干,他们也不可能会敢。”
    东北民风彪悍,自古以来,这些人什么都敢干。在东北很多地方,并不是仅仅只有拴马屯这个地方;在一个屯子里面惹事,打了一个人,或者是欺辱了一个人,整个村子都会出动,都不可能会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方铁峰知道这一点,也是放心这一点。
    既然是那些人不敢在村子里面闹事,不敢过来把他方铁峰怎么样,那么,在路上?如果是路上,会怎么样?这个念头在方铁峰心中闪过,并没有留下痕迹。因为他回城里工作,是老书记安排,是秘密地安排;那些不想要让方铁峰回城的人,不可能会很快知道;即使是知道,也可不能回很快做出安排。还有,他全家回城里,是很快回城,是明天,有多少人能够做出反应?

    外面的风并不大,可以看到树上的鸟儿在挣扎;它们在打着冷战,在看着冷瑟的天。
    二蛋是葛明建的儿子,领着几个小孩子手里都拎着小棍子,笑嘻嘻地看着方铭瑄、方铭东、方铭远等三兄弟,他对方铭瑄从心眼里面感觉到畏惧;尽管他是真心孩子的头领,却从来都是在方铭瑄面前保持着安静;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来是为什么。
    方铭瑄领着方铭东和方铭远兄弟,把二蛋的表情看在眼里;来到了二蛋的面前,对二蛋说道:“葛元昊,着急?”
    二蛋的大号是葛元昊,他的名字是方铁峰起得,而方铭瑄通常都是这样叫他的,让他很是自豪。看在方铭瑄,说道:“我着急了,你们怎么才来?”
    方铭瑄说道:“这很不好。把身子转过来,我得踢两脚。葛元昊,记住,平心静气,才会做成大事业。”
    葛元昊说道:“是。”转过身去,撅起屁股。
    方铭瑄拍拍自己的手,说道:“很不错。”就过去,抬起腿,用左腿的内侧,轻轻地击打着葛元昊的屁股。
    这并不是踢打,因为没有用力气,葛元昊也没有任何的挣扎;更像是游戏,而葛元昊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在方铭瑄面前,只有葛元昊有这样的“待遇”。
    葛元昊在方铭瑄踢完,直起身子,转过来,还是那样的笑脸,对方铭瑄说道:“今天怎么玩?”

    方铭瑄看着葛元昊,说道:“你想要怎么玩?”
    葛元昊说道:“我想要玩打仗。”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棍子划着轨迹,发出了响声,就像寒冷的风,在不断纵横。
    方铭瑄说道:“你就想要玩简单的,而不是难的。”
    葛元昊有些无奈,说道:“我不是无赖。玩别的,也不是你的对手。”舞动棍子,“这是我喜欢的。”
    方铭瑄看着很壮实的葛元昊,说道:“你的希望,就是想要打仗?”
    方铭远对看着方铭瑄,说道:“我也想要打仗。”
    方铭瑄说道:“好。”
    方铭远立即到旁边拾起一根棍子,也让棍子在空中画着轨迹。
    方铭瑄说道:“小心一些,知道吗?”他对这样的游戏,并没有感觉到兴趣;也就是不喜欢武力,而是喜欢动脑子的游戏,比如说下棋,或者是学习,或者是看书。
    方铭东却并没有言语,拿着一根长棍,却没有拿动,就建立一个短棍,也挥舞着,叫着,冲着葛元昊和方铭远他们就扑过去。
    方铭瑄吓了一跳,连忙当声叫道:“葛元昊,方铭远,你们小心了,大魔王来了。”
    方铭远和葛元昊听到,回头看到,方铭东正在跑;他们也是开始大叫,一边笑,一边慢跑。他们是不可能会和方铭东一样,会和方铭瑄一样,也会哄着方铭东,开始跑动。
    方铭瑄跟在方铭东的后面,看着方铭东舞动着棍子,脸上露出笑意;方铭东舞动着棍子,有些费力;而方铭瑄就拿起一根长长的玉米秸秆,递给方铭东,上面的叶子都没有去掉;方铭东大声笑,得意洋洋舞动,那些叶子在空中发出呼啸。
    葛元昊和方铭远看到,也从旁边拿起玉米秸秆,开始舞动,叶子发出呼啸,让他们满意,他们露出满意的笑。
    方铭瑄葛跟着方铭东身后,在慢慢走;抬头看到葛元昊的动作一窒,心中一转,知道可能是葛元昊的父亲葛明建出现在这里,才会是如此。尽管葛元昊表面上是粗鲁,却心中有细;再说,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看到自己的父亲,也会不自觉地一顿。
    更何况,葛元昊并不是什么人物,只是一个孩子,小孩子而已。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并没有什么错。
    方铭瑄就回过头,只见葛明建走了过来,背着手,掩饰眼神里面露出了好奇;他不可能会走进这些孩子的世界里,只是孩子却会走进他们大人的世界里;毕竟大人是过去式,而孩子是未来式;所以,未来的世界,就是孩子的,而不是他们大人的。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关注自家的孩子,这是理所当然;并不知道孩子手里的棍子,有什么好玩的,还是看着。
    待葛明建靠近,方铭瑄就张开嘴唇,对葛明建说道:“二叔。”因为葛明建在家排行是“老二”,所以方铭瑄叫他“二叔”。
    葛明建在方家坐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走了,骨头很轻,毕竟他知道方铁峰的身份不一般,好像是什么书记的秘书,即使是现在公社社长的秘书,对他来说也是很了不起的,也是他做不到的;何况方铁峰并不是这个公社社长的秘书所能比拟的;就算是一个区的书记,就是一个县委书记,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秘书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爱慕虚荣,并不是错误;方铁峰曾经说过,这不是错;但是,如果是为了虚荣而不择手段,就太过,就会犯下大错;吹牛皮也没有错,只是用对地方就行。乡人的性格,都是这样的。
    葛明建也知道,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资本。因为方铁峰这个人,并不喜欢交往,即使是村里面的教书先生,和方铁峰也说不上话;而他葛明建能够和方铁峰说上话,就是不一般了,也说明了他葛明建的过人之处。当初方铁峰一家来了的时候,只有夫妻两个人,送的人说是他们是“打不到的走资派”,要好好管教,并不肯说出方铁峰是做什么的;而葛明建并没有这样做,这里面的操作,余地很多;那些很多“走资派”、“当权派”都是一些老革命出身,这就足以让葛明建敬畏;所以,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说,而不可能会去做;有些事情可以雷声大雨点小,应该照顾,就对他们进行照顾。
    很多人都觉得葛明建是一根筋,实际上他做事情从来都是有余地,有着自己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私心,看事情也很长远,比如说他当队长,就想到万一有一天,这些人平反,他应该怎么办?这是革命不彻底的表现,也是私心的表现。就因为这私心的存在,他保护了很多像方铁峰这样的人。大队上,很多的知青曾经要来这里批斗方铁峰等人,这并不是仇恨,而是形势如此;葛明建也知道,他不可能会拒绝,也拒绝不了;于是,同意知青来这里,但是,来了就应该首先接受老百姓的监督与改造,而不是先批斗,理应是先参加劳动,然后看劳动的表现,是否可以参与对方铁峰等人批斗。
    这里,是很偏僻,还是有知青过来,葛明建就没有阻拦。下地耕种土地等,把知青累的趴下,没有心思对别的事情牵挂。几天之后,知青是没有通知葛明建,拔腿就走。回去一说,从此之后,没有人过来想要批斗;即使是农闲,即使是冬天。如果是别的地方,有人会在冬天,对这些走资派动脑筋;而东北,冰天雪地,离驻地太远,就很容易出事情;这是相当于是拿自己是生命开玩笑;事实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用当时时髦的话说,这些知青的命,可比那些“黑五类”的命金贵多了。
    这个时候,听到了方铭瑄的招呼,才注意到方铭瑄等人,不由认真地看着方铭瑄,说道:“方铭瑄?”他觉得方铭瑄和其他的孩子不同,懂得很多事情;总是会和大人打着招呼,而不是扭头就走,或者是自己玩自己的,对大人不肯会理睬。
    方铭瑄对葛明建说道:“谢谢。”
    葛明建的脚步并没有停留,毕竟方铭瑄是孩子,即使是有着天大的事情,也是孩子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会理会,所以就想要离开,听到方铭瑄说“谢谢”,不由停下脚步,看着方铭瑄,有些不明白地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谢谢’?”
    方铭瑄说道:“你让二蛋和我们一起玩。”
    在这一瞬间,葛明建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是牛眼睛,也有些吃惊。在他的记忆里,找应该是大人说得话;而方铭瑄说了,说明方铭瑄知道很多事情;还有,“你让二蛋和我们一起玩”这句话的含义,有着太多的包含,说明着葛明建所冒的风险,也说明方铭瑄对葛明建的感激;还有,最为关键的是,方铭瑄知道他们要搬家了。这还是九岁的孩子吗?
    看着方铭瑄,说道:“你知道?”
    这句话里面有着多层的含义,而方铭瑄说道:“我知道。”到底知道什么,即使是葛明建自己也不知道,也好像知道;但是,仅仅只是这三个字,足以让他对方铭瑄刮目相看,也觉得方铭瑄不简单。
    葛明建想了一下,说道:“这样有意思吗?”指着二蛋和方铭远他们。
    二蛋和方铭远等人都在看着,并没有言语;毕竟葛明建是队长,威严犹在。
    方铭瑄说道:“哄孩子。”
    葛明建知道方铭瑄的意思是说,这是孩子的游戏,而他也是为了哄孩子。看着方铭瑄,继续说道:“你觉得怎么才会有意思?”
    方铭瑄说道:“下象棋,看书。”
    尽管方铭瑄说得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葛明建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舞动棍子的游戏不适合他,而动脑筋的游戏适合他,比如说下象棋;即使是看书,也比动棍子强很多。心中有些惊讶,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想要对二蛋说,“你跟方铭瑄学习学习”,却知道,二蛋是不可能会学会。这还是孩子吗?这样的智慧,真的是很厉害。看着方铭瑄,说道:“我也喜欢下象棋。”
    方铭瑄说道:“还是和葛元昊一起玩。”
    葛明建开始并没有明白,毕竟是队长,邀请一个小孩子玩游戏被拒绝,并不好受;只是他不是一个笨蛋,马上就明白,方铭瑄是想在搬家之前,陪葛元昊等人好好玩玩。他有些感动,说道:“好,好。我们有时间再玩。”就离开。
    二蛋和方铭远等人看着葛明建的背影,不明白地对方铭瑄说道:“你和我爹在说什么?”
    方铭瑄有些奇怪地看着二蛋和方铭远等人,说道:“你们不是已经听到?”
    二蛋,就是葛元昊说道:“我是听到了,就是听不懂。”
    连珏看看方铭远,问道:“你也没有听懂?”
    方铭远说道:“我没有听懂。”
    方铭瑄正想说什么,方铭东舞动棍子,一声大喝:“我来啦。”就有些不稳的身子,直奔而来。
    葛元昊和方铭远等人现实楞了一下,然后夸张地大叫一声,说道:“跑啊。”就转身跑了。
    而方铭瑄并没有动,方铭东很尊重他,从来就没有想要攻击过他,所以从他身边经过,并没有停留,而是追着葛元昊和方铭远。
    方铭瑄则是打量着屯子,心中有些翻腾。
    这里叫做拴马屯,一条小河,不尽曲折,从屯子东向屯子西穿过,带着岁月的执着;不远处,有一座山,在绵延;东面有着树林,带着日子的深沉。他是不可能会忘记,会融进自己的记忆;河流沿着山脚,在不断萦绕;现在已经是冰封,而河流保持着它的行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银蛇,在不断颠簸。
    为什么是叫拴马屯?方铭瑄曾经好奇地问。尽管他很小,还是从父亲方铁峰的口中知道,凡是地名,都代表着一定的历史风景,都有着历史的含义,或者是传说的,而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留下来的。就像是拴马屯,是唐朝的一个皇帝李世民,曾经经过这里,拴马用的地方,所以才会有着这样名字,还有意义。李世民?方铭瑄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拴马屯的名字很美。
    并不知道别人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方铭远和方铭东是否有忧愁,只是方铭瑄觉得,他并不想要离开这里,只是父亲方铁峰的工作关系,才不得不离开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种想法,也不知道有多少思绪的挣扎;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个地方,这里是他的故乡。

    太阳开始西斜,像是喝醉了人在趔趄,站立不稳,几朵白云,在不断飞舞,延伸着脚下的路。拴马屯,一台汽车,缓缓地向前驶去。车上面的人,是躺在上面,只是不断挥舞着小手臂,是方铭瑄和方铭远、方铭东三兄弟;他们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上面,有着绳子的捆绑;三兄弟只是微微露出口鼻,脸朝上,看不见方向;驾驶里,刘霞抱着孩子,坐在右边,挥舞着手臂;而方铁峰坐在中间,从后视镜里面,看着后边,已经有些湿润。
    方铁峰有些感慨,嗫嚅了几次才把口张开,说道:“就这样离开?”神情里面有些激动,有些情浓。
    刘霞知道方铁峰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这个时候并没有在意,而是处于自己的思绪里,说道:“就这样离开。”
    方铁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表达什么;他并不愿意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相互算计的事情;而他这一次回去,恐怕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身不由己;既然是老书记已经平反,那么他就会继续担任老书记的秘书。在官场,很显然他的性格已经没有张扬,变得沉稳,可以说一步一个脚印。不要说来到拴马屯都是吃苦,最起码,他从中学会了宠辱不惊,也学会了心中的安静,还有安宁。
    屯子不大,也不小;方家搬家,并没有惊扰,还是有着很多人出来帮忙;他们的热情,让方铁峰感动。
    刘霞直到看不到那些屯子里面的人,才收回了挥舞的手臂,摇上车窗玻璃,对方铁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了。”
    方铁峰说道:“是,我们是离开这里了。”却并不知道,他将要面临着什么。
    刘霞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下,可能是本能,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说道:“他们没事吧?”“他们”只得是方铭瑄、方铭远、方铭东等三兄弟。
    方铁峰也回了一下头,看了一下,脸色也没有多少变化,说道:“没事的。”
    这是一台卡车,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先进了;驾驶室里面只能是坐三个人,所以,方铭瑄、方铭远、方铭东等三兄弟,只能是躺在后面;为了防止他们冻到,只能是把他们身上,裹着厚厚的杯子,然后绑在车上。
    刘霞也没有在意,方铁峰也没有在意。因为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没有那么高贵,也没有照顾的那么细微。因为物质的贫困,很多人都会留下岁月的印痕。很多人都没有穿上鞋;即使是冬天寒冷的世界;很多孩子顽皮,也会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力。他们可以赤着脚,冰面上面滑冰;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感受到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感觉到的;只是破旧的棉衣,就算是防寒。而方铭瑄和方铭远、方铭东等三兄弟,身上盖着被子,捆着,已经是很不错了。很多的家庭,都是很多人盖一床被子,光着身子,躲在被子下面;这是因为怕把衣服磨坏了,才这样解决的。在这个时代,有些悲哀;很多人都知道,人命不重要,物质重要;是因为物质匮乏,让很多人都开始为了饥饱而挣扎;就像是裸着身子在炕上躺着,并不是他们愿意的,而是他们觉得他们的肌肤不重要,衣服才重要;很多人都穿不上棉衣、棉鞋,还要迎接着风雪的凛冽。没有办法,这是因为贫困,也是现实的逼迫,很多人都在为了生活而不断着挣扎。

浏览 (324) | 评论 (1) | 评分(5) | 支持(3) | 反对(0) | 发布人:于公谨
将本文加入收藏夹
标签:钉耙文章
 
 
相关评论
最新点评
更多点评 发表点评
发表评论
您的评价
差(1) 一般(2) 好(3) 很好(4) 非常好(5)
评论标题
评论内容
验 证 码
看不清?更换一张
匿名发表 
 
 
文章搜索
 
 
投票调查
关于虚拟国股份众筹截止日期的投票表决
 会员账户注册达到一万 (1756)
 实名认证会员账户达到一万 (215)
 实名认证会员达到一万 (165781)


Copyright ©2008-2025   悟能(二师兄)网  版权所有   陕ICP备05009824号-1    

 
 
访问统计
统计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