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碌碡会跳舞

         回到农村，每每看见乡亲们端个如盆样的大老碗，蹲在碌碡上吃饭，总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惬意。我就走上去了聊一会，手摸一摸碌碡，也学着乡亲们的样子，蹲在碌碡上扎个势，但几秒钟我就会滚下来，因为我和碌碡一样胖一样圆，在上边蹲不住，逗得大家一阵欢笑。

　　碌碡，又称“碌轴”(liù zhóu )，用来轧谷物、小麦、碾平场地的石制圆柱形农具。鼓形，一端略粗，一端略细，宜于绕中心旋转。碌碡，在半坡氏族时即有，非常沉重。

         “碌碡碰碌碡—实（石）打实（石）”。 碌碡，石质笨重，通用规格。制作时，选好石材，经放样后人工凿除多余部分。形成圆形的母胎，然后进行细部加工。鼓面两端中心各有碌窝一个。战国后，嵌进斗形铁碌窝，光滑，不易磨损。使用时，外套“柏架”，实际就是一木框。根据碌碡的大小，做好横梁(2道)、边梁(2道)、碌桷(方形圆头销子)(2个)，在边梁上凿榫，碌桷穿榫而过，与碌窝对接。

          拉碌碡分为人拉、畜拉两种。一般光场人拉。绳拴“柏架”两端，中穿扁担，一人抱一端，推着扁担走，直线碾压，到头，扁担一抬，再推，方便省事。碾轧作物时，畜拉。首先要给牲畜戴上“笼嘴”(竹篾、铁丝或绳索编制的半球形器物，透气)，拉磨子时，还要戴上鞍眼，蒙住眼睛，以防牲畜吃粮食。牲畜拉碌碡倒是很轻松，可是走得慢吞吞的,功率低下。

         碌碡历史悠久，是农耕文化的重要农具。宋代诗人楼璹《耕图二十一首·碌碡》中写道：“力田巧机事，利器由心匠。翩翩转圜枢，衮衮鸣翠浪。三春欲尽头，万顷平如掌。渐暄牛已喘，长怀丙丞相。”诗中把碌碡的外形和用途、拉碌碡的牛在烈日下气喘嘘嘘的样子，描写得惟妙惟肖。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大小麦》里对“青稞麦”原注为“治打时稍难，唯伏日用碌碡碾。”宋代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诗之六有“繫牛莫碍门前路，移繫门西碌碡边。”清代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三》中记载有“吾待君墙外车屋中，枣树下繫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当代著名作家柳青在《创业史》第一部题叙有“生宝他妈趴在街门外土场上的碌碡上，放声大哭。”但如今，碌碡已经成了农村被遗弃的千年农具。

　　小时候，我非常喜欢跟妈妈一起去下地参加生产队的各种劳动，父老乡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在哪里，大家就给我起了个外号“社员尾巴”，时间一长大家叫转音了就叫成了“膻羊衣巴”。那时大人小孩玩的玩具极其贫乏。夏天大忙碾麦子中场休息时，女人们总是煽动几个年轻的男人抱碌碡比赛，结果村里有四五个瓜劲大的青年真的把碌碡抱了起来，有的却只能把碌碡辏立起来，再翻个过儿。上了年级的男人没一个人能撼动碌碡的。我看他们把碌碡玩的很起劲，我就像初生牛犊一样也跑上去抱碌碡，结果挣得屁咚咚直响都把碌碡没挪动，逗得连同妈妈在内的社员们哈哈大笑。

　　从此以后，我就经常一个人跑到土场里去练习抱碌碡，但由于我们村的碌碡都是大家伙，一个至少有300斤重，所以我至今都没有把碌碡抱起来，只能用双手推着碌碡胡转圈圈。有一次还用碌碡把脚丫丫压了，疼得三个月没敢走路。

         有一天早晨，妈妈惹我生气，大骂了我一顿。我就一个人跑到窑背上玩。我们家的窑背和叔父、伯父、四爷、三爷、二爷的窑背连在一起，很大。每家窑背都用碌碡碾压得很光，俗称土光场，一方面庄稼收割后要在土光场上碾压轧取颗粒，另一方面防止各类虫子把窑背打透漏雨。碾压土光场一般都在雨后出太阳时。我一看只剩下三爷的窑背没有碾压光场了，就去推土场边的四五个碌碡，但他们又笨又沉重，一个都推不动。

         我就溜达到二爷的窑背上，惊喜地发现二爷的窑背上有一个很小很可爱的小碌碡，就好像小学生看见了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一样，可爱好玩。我就推着二爷家的小碌碡在三爷的窑背上碾光土场。我先由外向内推着小碌碡转大圆圈，一圈一圈碾压窑背上的松土，碾压过后松土立即就瓷实又光又平展，哪一块没碾压好我会重复碾压一遍。

　　大约过了二小时，当我满头大汗，推着小碌碡转得正起劲时，听见妈妈大声喊我吃饭。我就装着没听见，就不吭声，只管推着小碌碡转圈圈。过了一会儿，妈妈突然站在土场东边的路上喊“哈哈哈，我就说么，一上午不见你人，原来跑来给你三爷光场呢呀，快回家吃饭，不推了！”我说“快完了，我把中心这几圈转完就回来！”

　　妈妈一看叫不动我，就走到我跟前帮我一起推碌碡硬要把最后几圈压完。当剩下最后三圈时，我猛地一用劲，呲地一声，把裤子挣扯了。妈妈又气又笑，彻底不让我再推碌碡了，硬拉着我朝回走，边走边数落我“你光的场太毛糙，还得叫你三爷和六爸干第二遍！”我说“那我得把二爷家的碌碡还回去呀!”妈妈说“没事，就放到那里，你六爸会还的！”

         我和妈妈刚走到门前，六爸就从他家出来了，妈妈立即大声说“老六，给我娃赔个裤子吧，我娃给你把场光了一上午，吃饭都找不见，村东头老八说看见娃在窑背上推个碌碡转了一上午，我才跑到窑背上一看，给你把场光得明光光的，哈哈哈”。

　　六爸一听惊讶地说“ “哈哈，瓜娃呀，碌碡那么重的，你瓜劲真大，你怎能推动碌碡呀？！”我像打了胜仗似的哈哈大笑。

         后来，我就经常在窑背上玩二爷家的小碌碡，一会儿推着转，一会儿站在上边用脚蹬着碌碡滚，一会儿又把碌碡辏得立起来，一会儿又将碌碡翻个过儿。有一次，一位村民笑着说“你牛劲真大呀，小碌碡在你手里都能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