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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芬：浮萍人生（城镇版.13）妈妈是个美人却输给了岁月

作者：张秀芬发布于：2020-12-02 16:31:18 文字：【大】【中】【小】

摘要：作于2020年

相信大家听说过“妻管严”，没听说“妈管严”吧，今天笔者带你走进七十年代，见识一下“妈管严”，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庭，一个充满封建思想的家庭。

父亲已离世四年，身依天国，一定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妈。

我的妈妈，原本是个好强的女人，用现在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女强人。农活、针线活、经商、吵架等样样在行。

妈妈向来对儿女都十分严格。

那个年代，兄弟姐妹一大堆，还有一个大嗓门的爷爷，加上残疾的大姑，一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要是不得一个把持家规的人，怕是忠厚仁明的父亲难以挺过那些艰难。

妈妈是个美人，也是个讲究面子的人，她的针线活极好，尤其是农村女性穿的“小边衣”，缝得跟买的一样。

妈妈除了帮亲朋缝制衣服，还随时替一家人准备着新衣，预防出门办事走亲戚。我想这不仅反应一个家庭的整体形象，而且是出于对别人的尊重吧。一直以来，我遗传了妈妈的这种着装习惯，家里一套出门换一套。走出门，都以最保守、端庄的形象出现在别人视野。

妈妈的缝纫技术是和一个四川叔叔学的，那个叔叔带着家人起初来到我们猫场时，我还未到上学年龄。因为和父亲同性，于是以兄弟的名义住进我们家，省了房租。母亲便成了他们的徒弟。

妈妈很爱管闲事，用民间的方言来形容，直接是个“管家婆”。管天管地，管一家老小的吃穿，管生活管行为，尤其是我和嫂子们的穿着，都必须经过她的火眼检验一番。

记得我每次跟着别人赶时髦，凡是身穿高腰、紧身、短裙、短裤，都要被她数落严厉制止，那令人讨厌的表情和语气总是记忆犹新：“讲你不要这样穿，人家会笑，你穿点素净的、大大套套的。”妈妈说的“素净”，指的是不杂色的青、蓝、灰的衣布；“大大套套”指像老妇人穿的，不露屁股的中长款外套。我和嫂子们每次买来裙子，都是偷偷藏起来躲在屋里穿，不敢穿出门的。

妈妈好像有意要将我“打造”成大家闺秀，具有“端庄、优雅”的时代品牌女性。

前两年，妈妈还在说我：“你还是穿点大大套套的，朴素的。”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想发火，可还是压抑着，用缓和的语气与她争辩：“老妈，请不要这么古板嘛，我在公司里，都算是朴素的了，现在的女人都时尚，跟着时代走，我一个人像你说的那样穿不赶伴。”妈妈便收敛了一些严肃。妈妈的封建思想搞得我现在回娘家都不敢穿裙子，尤其是短裙。所以，我养成了穿长裙的习惯。

从小一直剪着短发，留着刘海，成了老妈的“眼中钉”，一闲下来，她就会盯着我的刘海斜视，边唠叨边往她百货店的抽屉里找来夹针，强行将我的刘海往两边高高别起。我心有多怨却不敢反抗。我说我的额头是男人相不好看。她说：“谁说的？你的额头长得那么好……”我无语。

妈妈最爱操闲心，儿女玩玩小麻将一天唠叨过不完。我很少打麻将，甚至一年达不到一次。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一和邻居打两把，被她知道了，一个电话打来，全是一堆不堪入耳的大骂，直接不给解释的余地，劈劈拍拍，来得猛烈，像冰雹砸在头上，又冷又疼。从此，还真不敢打麻将了。

跑江湖那些年，一直是正正规规工作、做生意，落魄了被她老人家在电话那头骂哭得稀里哗啦，语言比上一次犯打麻将的错更毒，简直怀疑不是她亲生的。因为担心我居然说我老实憨包一个，绑不了大款，没出息。我强烈争辩：“再穷再苦，决不挣来路不明的钱。”

说实话，我和妈妈有些隔阂，从懂事起，因为她的严厉和封建思想，特别反感她。

想起小时候，妈妈忙于生意，每次回到家把她和父亲的一堆脏衣服丢在家就走了，留给我和哑姐努力地洗。这都算了，她只要一回家就整它一大鼎罐饭煮起，我们爷孙几个要把那罐饭吃几天，爷爷不满这种铺张的现象也嘀咕了几天。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了妈妈的一个秘密，她终于很少关注我的穿着和发型了，“妈管严”制度渐渐废除了。因为一向美丽年轻的妈妈头发开始稀疏了，也渐渐变白了，眼睛花了，皱纹爬满了她的额头，被岁月洒满一脸的老年斑。

父亲在世时，和妈妈感情很好，常常夸妈妈年轻漂亮。离世前几个月，被病痛折磨的父亲一反常态对妈妈大吼大叫：“就你话多，爱管闲事，看我走了你老太婆怎么办……”妈妈成天以泪洗面。我知道父亲是出于担心，放心不下老伴，才把气撒在妈妈身上。其实这是一种对老伴负责任的埋怨。父亲终于骂够了，永远的走了，走之前久久不肯闭目，我用一句：“伯，您放心去吧，只要有空我会回家看我妈的……”让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这一走，妈妈整日失魂落魂，忧心忡忡。几个月下来，才76岁的妈妈仿佛已经86了。她除了继续管闲事，就是整日抱怨自己的日子。居然还想像从前那样呈能，继续经商。我们儿孙平时给她点钱，她跑到县城批发小百货，搭配她缝制的老年帽，说赚点零花钱打发时光。她不相信时代变了，流行网络购物，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城市乡村遍地大超市，谁还来买她那点小摊小货。

失去老伴的妈妈感到孤独、恐惧、失落。我说：“妈啊！您必须知道，每个人的寿延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强求。世上的每一对夫妻，总有一个先离去，而离开的那个人，更不愿看到的一幕，便是活着的人，从此沉沦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妈妈说：“话是这样说，你伯伯没有享过一天福就走了，心痛。”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妈妈：愿她尽快走出孤独无助的阴霾，我将站在她的身后，给予她活着的力量。

从此，每当妈妈遇到难题，她的一个电话，哪怕是深夜，我和夫君都会突然出现，给她一个特别的惊喜；每当她有心事，我都会在电话这头，耐心地倾听她诉说苦衷。

我的妈妈，她一向是个好强的女人，从一个几十年的个体户，变成了空巢老人，都是为儿女牵连，岁月伤人啦。自父亲走后，虽然不富裕，我会每月挤出买衣吃肉的钱为妈妈解忧除愁，尽一个女儿的责任。

年轻时的妈妈喜欢唱歌，而且是我们当地的文艺分子。光阴60年，如今，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嘹亮。每一次在亲朋好友的婚宴，妈妈站在台上深情表达着，她们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歌曲。

为此，我把自己最心爱的麦霸虔诚地送到她的面前，她拿着话筒，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那一刻，我的心都醉了。

过了一些时间，妈妈说想要一个可以流动的音响，我立即搜索淘宝下了单，她又感动哭了。

我劝她别哭：“只要您健康快乐，什么也不重要。”她说我经济不好，孩子读书需要钱。我说我比她年轻，还有挣钱的机会。妈妈才放下那颗纠结的心。很多次，想给妈妈生活补助，她死活不要。她的女婿和我，便悄悄把钱塞在抽屉，事后才告诉她把钱捡好。

妈妈知道后又哭了，她说“幺啊，只要你过得好，妈不望你给钱，我只要能时常见着你，就是妈的福气。”听了妈妈的这番话，做女儿的觉得太惭愧。老人家的健康活着，何尝不是我们儿女最大的幸福呢！

这次妈妈病得很重，她选择了一个不知是不是巧合的日子，那是一个全家除了大弟都外出旅游的时候，妈妈误认为大家都不管她了，情绪低落血压一上升，昏倒失去知觉。辛亏大弟警觉，提前去老妈屋子守候，捡了一条命，但脑梗后遗症对妈妈和家人是个无情的打击。

从此，一个好强的女人被现实打趴下了。语言障碍，丧失记忆。

妈妈一下子又老了许多，性格变得跟孩子似的。同时我因熬夜和精神压力大血压升到120-200，脑子也觉得不好使了，为了防止意外终身服上了降压药，可我还得为了老妈而支撑着。

妈妈回答我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好讲、讲不来……”然后和我们面面相视哈哈大笑。妈妈常把张三当李四，老大当老二。

那天去给妈妈整理衣服，房间里各种各样的衣服堆满了几口柜子，起码有五、六十件外衣。妈妈在一件件内衣上都缝上荷包，说身上随时揣几百千把的方便。病了以后，怕她因失忆弄丢，身上的钱都被我们暂时替她保存了。

妈妈平时虽然爱限制我们家女性的穿着，但她有一个爱好，自己喜欢买衣服。每进城一次少不了买它一两件，每看见邻居老伙计们穿一件新款，她都试着去城里让我带她搜寻。

一个月以后，妈妈意识清醒些了，说身上不得一分钱，不踏实，断断续续对我说：“幺，给我一块钱……多少给点嘛……”让人听起特别心疼，于是我给了她一百的零钱，让她心里踏实一些。一丝久违的笑容终于从妈妈嘴角爬出来。

那天，在外工作的我像往常一样给妈妈打电话，想试探她能否恢复接电话的意识，打了几次，她都无法按接听键，可是她能从那头回拨我的电话。虽然听不清妈妈断断续续的语言，但足以让我感到欣慰。至少我在一周的百忙之中可以给她带去一丝慰藉，替她打发一丁点无聊时光。虽然她的一个个负能量电话会加重我的病情，但是因为她是妈必须承受和忍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妈妈的语言障碍没有丝毫好转，我依然坚持每天一个电话，每月至少前往看望两次。陪妈妈到户外活动、走亲戚，让她老人家脸上多点笑容，心里多点温暖，一直就这样下去，陪她到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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